斜揹背包发出嗶嗶二声,穿过应许之门,来到巨大空间传送器前。
所谓的传送机器,说穿了不过就是载满熙攘人群的捷运列车。
阿奇坐在候车椅上,偶而背后碰触到讨厌的ol正挪动肥大的身体,像条垂死挣扎的毛虫一样扭动。
看着手扶梯一边不断带来乘客,另一边断断续续地送走乘客,站在月台的人却似乎没有减少的趋势。
就像中奖的小钢珠一样由出入口倾泻而出,台北是否有一天会被人潮给挤爆呢?
一想到此,不舒服感就在心底深处作噁,人愈多,身体自然就愈不自在,也许,真有人群恐惧症这种东西吧。
而阿奇,正需要这种怪病的解药。
被牛仔裤紧绷屁股一阵鼓动,阿奇赶紧抽出正在振动的手机,非人类的呼唤。
「阿奇,美女不见了!」猪木不甘心地在另一端嚷嚷,使他想起了一部大娱乐片,巨猩乔扬,「我在篮球场热身完偷偷跑去她的教室,却早已经不在了!」
「别紧张,小胖不是说会帮你跟监吗?」阿奇对这个恋情抱持超然的态度,毕竟要一个人类爱上野兽,只有小说、漫画或电影才会出现的恐怖情节。
只是对于拿不到一叠的电影套票有点失落罢了。
「死胖子?别提了,他说有客户要他侵入某个网站,所以今晚没空理我,那个臭傢伙,见钱眼开、没血没泪!」猪木开始一连串的臭骂,现在肯定猛搥胸部吧。
「不是说了这种事情急不得,没听过吃紧弄破碗?」阿奇用破烂的台语反问对方。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尤其是你还跑去教室偷看,给对方的印象不太好哦。」
「……」
见猪木一阵沉默,阿奇就像安抚幼稚园大班的孩子一样,「乖,好好地打几场球,明天咱们再来拟定作战计划。」
结束和死党的可笑对话后,往台北火车站的捷运列车也刚好在前方停下,阿奇站起身,趁势转头看了一眼老是和我身体碰触的ol模样。
披着上族女郎外衣的史前生物。
车门在我面前嗶嗶嗶的閤上,像是警告危险的声响,在这个都市丛林里,人类和野兽的分际在哪?
想到在板桥狂杀三十几人的无敌杀手。
想到在宾馆吸乾二人的怪物。
也许所谓的进化,只是外星人赐给野兽们一件又一件的衣服。
名为人类的真皮大衣!
走出列车,在人潮鱼贯地乱流之中,阿奇突然不想这么早回家,手机显示时间,下午六点二十八分,于是换上蓝线,没什么目的地朝西门町出发。
西门町,青少年的地盘,每当阿奇来到这里,总是有股格格不入的感觉,他心想,年纪也许已经接近西门町可以忍受的极限了吧。
来到徒步区,斑烂的旗织上刻画着广告商的强力诉求,非常有秩序地竖立在黑桿路灯上,对于吸引不到任何路人目光也只是随风摆动数下而已。
挡在店家前方的绿树,是否早已死在污浊空气里了呢?
它们无声无息地向道路延伸下去,带给物质大道唯一的绿,却也是都市人最常忽略的东西。
入夜的时刻似乎开啟了青年们的活力关开,洋溢青春气息的脸庞到处可见,阿奇坐在徒步区的椅子上,耳机唱着declangalbraith的『anangel』,天籟美声,瞬间让人忘却烦恼跃上天堂。
「sometimesiwishiwereanangel,sometimesiwishiwereyou;
sometimesiwishiwereanangel,sometimesiwishiwereyou。」
美女成为了猪木心中的天使,但她愿意吗?
阿奇不知道。
但上帝是公平的,猪木在摔角场上战无不克,偶而,在摔角场下也会失败跌跤吧。
打开斜背包,阿奇拿出一罐利乐包红茶,这是他的小习惯,总是会放一些当时用不到的东西在背包里,以备不时之需。
渴了,有饮料喝,饿了,有红豆麵包吃。
但是林立到氾滥的7-11、全家就是你家似乎一再地取笑阿奇的多此一举。
热闹的西门町充斥警醒的人潮,情侣手牵着手四处闲逛,三五好友成堆边走边嬉闹,对面的椅子上坐着欧吉桑,他烫得过于平整的白衫和黑裤令人视觉不适,不经意,两人眼神交会。
阿奇马上把眼睛移开,这是他练就的好功夫,在感觉到对方要望过来时总能快上一秒转头,对于明哲保身、不惹麻烦事时着实好用。
真的超怕麻烦的啊。阿奇心里却响起数落自己的声音。
懦弱,连于对方对看的勇气都没有,真是懦弱到极点了!
欧吉桑东张西望,虽然没有很明显,但偷偷观察他的阿奇已经发觉老人家的急躁,从他抖个不停的右腿和每十五秒就要瞄一眼手錶的习惯。
等待的徵兆。
每个人一辈子都花了多少时间等待呢?
二分之一?
三分之一?
还是一生?
从出生开始就在等待死亡了吧?
似乎有人这么说过。
在阿奇胡思乱想的同时,欧吉桑等待的旅程也告一段落。
一个穿着粉系洋装的女生和欧吉桑笑开怀地聊着,俩人谈不到一分鐘便携手离开,完全不是父女的关係。
这种跨越年龄的交流都得拜大日本帝国所赐,传授少女最快获取金钱的现代交易方法。
援助交际。
窄长方形的黑框眼镜已经捕捉不到欧吉桑和少女的倩影,阿奇压低帽沿,手指可以明确地触摸到帽子上nike勾勾凸起的纹路。
除了在独处的空间以外,阿奇几乎都戴着帽子,清一色的运动帽,并不是为了遮丑、秃头或光头之类的,只是为了安心。
内心容易空乏的人类,总是需要外来物填补心里的黑洞,倚靠更多的物质来筑御,愈是脆弱,想抓紧地愈多,否则,赤裸裸的人要怎么抵抗满是毒气的世界呢?
欧吉桑倚靠援交,猪木拥有肌肉,小胖掌控电脑,而阿奇……
只有帽子。
廉价的450元运动帽。
哈,我的安全感真容易填补。阿奇自嘲。
盯着自己米色宽大t恤上的漩涡图案,想像自己已被捲入不知名地混沌里。
被称为文明、已开发的科技世界,鐘摆下的每一秒鐘,愈深入名为罪恶的混沌中。
吸管不争气地在要插入洞口时弹开,阿奇无声发出「啊!」的声音,待吸管在脚边停止滚动后,才弯低身子捡拾。
一挺身,背后结实地坐了一个人!
自衣服质料轻触毛细孔扩大为想像的存在,阿奇试想这傢伙真是好眼力,前面的椅子不就空着?偏偏和自己抢这宝位。
想到在捷运月台不愉快经验,脑海兴起跑去对面坐下的念头,阿奇很懒,只想坐在西门町的椅子上渡过二、三小时,看着路人甲乙丙丁来回穿梭打发时间。
到对面坐会不会伤了背后人士的心呢?
下一秒阿奇又开始自责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还替完全不认识的人着想?
胆小的笨蛋!
「小刚?」背后发声,女孩子娇弱的音量。
小姐你认错人了吧。阿奇内心大叫。
还来不及回答,对方又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