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时候也不是自嘲的时候,戴昶凑到邹仪耳边说:“便是佛爷来了,他也不能一口气解决四个,”他突然低笑了一声,“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是夜。
灯笼影影绰绰,吊着一口比蜘蛛丝儿还细的气,阿兴靠在墙头昏昏欲睡,忽听“喀嚓”一声,有人一脚踩垮了柴火,激得他一个激灵,他抹了把脸去将灭了的灯笼重新点燃,又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的人:“喂,来人了,精神点儿。”
阿兴在今天之前廿岁的日子里,杀过最大的活物是一只猪。
他还记得他把年猪绑起来,用把大刀划破了它的肚子,那猪就凄惨的嚎叫起来,肠子稀稀拉拉的顺着瀑布一样的血水流出来,可把他恶心的够呛,过了一个晚上才缓过劲来。
他媳妇儿当时还嘲笑他空长了一身腱子肉,却生了颗林妹妹的心。
谁能想到兴妹妹只过了一天就成了个亡命之徒呢。
其实也算不得亡命之徒,在他心里,这都是大老爷的命令,他家上一辈就给程家做下仆,这也算是子承父业的铁饭碗,若是违抗了别说一家老小没了吃喝,他不肯却听说了大老爷的计划,估计马上就得人头落地。
说到底也是被逼无奈啊,他不来,大老爷也会挑别人来,这庄子天高皇帝远,终究逃不出被屠的命运,那不如他来,他力气大说不定还能让他们少受些罪呢,这是其一;其二他们跟着大老爷有的是过命的交情,这趟差事办漂亮了,升月钱不成问题。
于是他虽然胆战心惊的杀了几个人,但现在已经完全说服了自己,心安理得的坐了下来,若不是马上又有人来指证密道,他能就地睡个囫囵觉。
阿兴站起来,将自己的脸揉搓的通红,就见一个瘦个子推着一个青年,骂骂咧咧的往前走,阿兴见那瘦个子的脸被斗篷挡了大半,心里头嘀咕着:好像这次带来的人里没瘦个子,莫非是之前大老爷身边的贴身下人?
他思及至此忙殷勤的走过去,就听那瘦个子道:“这小兔崽子我干他老母,一出来就说肚子痛要出恭,这不明摆着想逃吗?当我傻啊!”
说着狠踹了被绑的青年一脚,那青年一声不吭就倒在了地上,只是将自己蜷缩成一只虾。
阿兴见瘦个子面有不虞,忙道:“小哥哥消消气,这里有我,他能逃到哪里?进屋歇歇去。”
瘦个子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歇?歇甚么歇?都甚么时候了还没心肝成这样要歇息?你要歇就不要跟过来了,当初来这儿是为的甚么?找不着密道让他们逃了我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阿兴被人劈头盖脸一通骂骂得险些找不着北,心想着好大的架子,面上忙不迭应是是是。
两人正慢吞吞往里走,阿兴的搭档朝谄媚的阿兴翻了个白眼,然后走到蜷缩着的青年面前,蹲下来,见他面色苍白额前的发都汗湿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去摁他的肚子:“你没事儿——”
他的话戛然而止,阿兴听了有些狐疑的转过头,就在转头的一瞬间他感到脖子一凉,然后是一热,他不由得想要挣扎,瘦个子却一手握着裁纸刀,一手紧紧勒着他的脖子,任凭阿兴将他摔在地上也不撒手。
阿兴感到自己的力气在飞快的流失,他喊不出来,一喊嘴里就冒出一团又一团的血,他眼睛也渐渐看不清了,在一片血雾中,他拼命的睁大眼,这才看清楚了那个瘦个子的脸:一张沾满了血迹还是遮不掉明眸的脸。
邹仪被阿兴压在身下,一动也不动,直至确认他死绝了他才将那座大山似的身躯翻过去,喘着粗气爬起来。
他第一次杀人,但总觉得有种不真实感,他还记得脖颈边是阿兴粗重如牛的呼吸声,滚烫的血顺着手臂流了他满张脸,胸口被血浸透了现在风吹上来冷得他瑟瑟发抖,他的手在一刻不停的发抖,但内心却并不害怕,好像他杀得不是个人,而是牛羊猪狗,是个牲口——阿兴还算人吗?
邹仪这么想着,慢吞吞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戴昶同他一样的狼狈,两个人相视苦笑了一声,立马掇拾好情绪,敲响了卧寝的门。
在卧寝里的两个之前就听了些说话声,此时听见敲门声便去开了门,甫一开门还没反应过来就是一刀,深深扎进他的喉咙里,另一个在房内脸色剧变当即就要喊,却不知甚么时候身前蹦出来个和尚,切进了他的脖子。
这是计划里最难最关键的一步,若是青毓反应迟了些就前功尽弃了。
青毓和邹仪都死死按着那两人的脖子,戴昶脸色惨白的看了他们一眼,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