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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被人从背后重击之后推入海中,船舷有七八米高。头重脚轻地跌进海里的感觉非常难受,如同头部遭受了重物的敲击,一瞬间让他疼得几乎停止呼吸。
代彧沉入海中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到意识。
正常人在深夜的海里是完全失明的状态,但他不同,漆黑的海水如同绸缎滑过人鱼的皮肤。透过海水他可以看到游鱼,自己的手指,那水如同透明的纱,一切都亮如白昼。海藻在水中漂浮摇曳如同绿色的丝带,游鱼俶尔飞逝。
只是因为剧烈的疼痛会导致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不清。
他可以听到水中旋涡的声音,船尾涡轮的转动,还有水面上的世界,有人呼喊,有人呵斥,有人哭泣,还有……
“噗通——”一声。
又有人从船上跳下来了。
人鱼在遇水则会慢慢由人的形态退化成人鱼,双腿也会变成鱼尾,这种变化仅仅需要十分钟。万一跳下来的救生员看到自己的鱼尾怎么办?!!
代彧突然觉得如果自己就这样游回岸边是不是比较好,这样就没有人能发现他。
那林舟越呢?
自己突然消失他会不会来找自己呢?
而且这艘邮轮离开港湾已经四个半小时了,正常人是不可能游回去的,这不科学。
代彧看着头顶的海面打下来几束光,那是强光手电筒,光束照射进海中,一缕一缕的光线让海里黑暗的水流都变得明亮起来。
有人在找自己。
代彧也能明显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脚踝的鱼鳍已经慢慢舒展开来了,几根鱼骨迅速生长着。他可以在海里呼吸,脖子上的鳃也完全裂了开来,过滤着海中的氧气。
他知道,这是人鱼的特殊体质,而且刚刚才受过的重击此时也在飞速愈合。
这怎么办……
代彧正在冥想着,他鲜少落入这样的境地,进退两难。
突然他的肩膀被一个强有力的手臂捉住了。在水下将近两米的深度,有一个游泳迅速,身材强壮有力的男人抓住了他。
代彧没想着挣脱,那男人以标准的救生员动作,双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从水里救了上来。
两人快速冲出了水面。
男人“呼呼”地喘着粗气。
代彧忍不住睁眼看他,在救援灯光照射下的张祁满脸挂着水珠,他的眼睛被海水浸湿,半长的头发挂着水珠贴在脸颊上,半敞的胸口鼓起用力吸气。
“太好了,你没事。”
怎么会是他……?
代彧突然觉得胸口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他不明白,张祁只不过跟他一面之缘,犯不着这样冒死救他。
代彧说;“我没事,但是——”
他话没说完,张祁却看到男人的脖子,在灯光照射下非常明显的三道裂痕,如同鱼鳃一样还在小幅度张合着吸气。
“你——”
代彧看他眼神盯着自己的脖子,立刻意识到自己露馅了。用手捂着脖颈。
“大事不妙……”
张祁皱了皱眉头,沉声说;“确实大事不妙,你是人鱼?”
这句话让代彧哑口无言。
邮轮已经完完全全停止了,救生员和服务生在邮轮船尾上叫喊着,朝海面上扔救生圈。漆黑的夜空下,邮轮在无垠海面上如同一只闪烁的萤火虫,十分的渺小。平静与喧嚣在一方天地之间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陈谦文在船尾大吼大叫,几个服务生押解着什么人,代彧看不清楚,整个世界都成了默片电影。
张祁一如既往地沉着冷静;“放心,我朋友是动物化人类组织会长,这种事我见多了。”
代彧原本如雷打鼓一般的心脏终于沉了下来。
男人搂着他的肩膀,瞧着他那一双在灯火中忽灭忽亮闪烁的眼睛,他有些茫然无措,原本看似不可一世的脸挂着的根本不是海水而是冷汗。
“怎么办?再有几分钟我的脚就会完全退化成人鱼了。”
“总之先上岸,到时候我让陈谦文给我卖个面子再开个房间。”
张祁一咬牙,将代彧托举了起来,直到对方爬到了自己的背上。
代彧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张祁这个人很靠得住,也很让人安心。男人的肩膀厚实有力,将代彧背着的时候稳如泰山。
“我如果去了别的房间,那舟……林舟越可能会误会。”
男人朝海上的救生圈游过去,反问道;“你那小男朋友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他……我还没来得及说。”
张祁嗤笑,似是听着觉得有趣。
海上的人已经急疯了,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海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几个救生员在船上抛救生圈,两个按着备用橡皮艇打气。服务员哭着喊着叫保安,陈谦文出了面阻止才没有让事情闹大。
这游轮上的人都是各个阶层的翘楚精英,任何一个人出了事都是大事,陈谦文一个都开罪不起。
', ' ')('刚刚他正走到一楼大厅里安排事宜,就被白可馨迎面走上来抽了个大耳刮子。
陈谦文可不是什么要面子的人,只不过底线是不打女人而已。
两个人在船舱里争执起来,白可馨一口一句“骗子”“人渣”,把陈谦文的暴脾气激上来了。回呛她说着;“你这种女人太难缠了,林舟越是不会要你的。别人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跟我睡过还想上我兄弟床的破鞋谁脑残谁捡回家。”
这句话把歇斯底里的女人完全激怒了。
陈谦文都没料到,白可馨打了他一巴掌之后会跑去宴会厅拿了瓶红酒。
他根本就没注意到那女人是朝着邮轮的船尾甲板走过去的,以为只是恨不过罢了。结果仅仅几分钟就出了事。
陈谦文赶到这的时候代彧已经被白可馨用红酒瓶砸中了后背然后推到了海里。
几个人闻声赶过来的时候,白可馨面容惨淡,如枯木烧烬的死灰。她身上穿的白色连衣裙都被红酒染红了,乍一看以为是鲜血。
红酒顺着她的手臂淙淙地往下流,玻璃碴子掉了一地。那女人没有穿鞋,光着脚在碎玻璃渣里走,然后将甲板上一部摔碎屏幕的手机踢进了海里。
“保安!叫保安!”
两个保安迅速将那个瘦弱的女人压倒在地,双手反绑在后面。
女人的眼泪斜着眼角流淌到下巴上,她苦笑了两声,嘶吼着;“都是你们逼我的!我爸爸要破产了!原本白家跟陈家联姻就可以救我们家!”
陈谦文被眼前的事烦得懒得理这个女人。他直接打了一通电话;“喂?110么?诶……对对,那什么?我们这儿有个女的蓄意谋杀,把人推进海里了。哦,现在在光雅邮轮上,原计划明天早上返航。”
那女人还在吼叫;“都是那个贱人!他才是骚货!都是他!林舟越喜欢的人是我!他跟我在学校里表白!他给我买玫瑰花庆生!凭什么……凭什么我不如那个男人……那个恶心的男人!”
陈谦文直接唾了一口在白可馨的脸上;“凭什么?凭你他妈下辈子牢底坐穿!”
陈谦文让几个人把白可馨押解回了船舱里,暗自喃喃两句;“妈的,这种女人还好当初我没娶。靠,不然可真够我喝一壶的。”
他无暇顾及其他,赶紧让救生队员准备下水。几个人在船甲板上准备救生船,两个人穿着黄色的救生衣,另外让几个人拿了探照灯打光。
“那什么……陈少,刚刚有人已经跳下去了。”
“我知道。”
“不是,是又有人跳下去了。”一个早在船尾打扫卫生的保洁说道。
陈谦文这才觉得不对劲;“什么?!你怎么不揽着?!”
保洁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看到发生了这种事自然乱了阵脚,慌忙道;“那男的人高马大的,说自己有救生员执照,我……我也拦不住。”
“是谁?!”
保洁员支支吾吾地描述着那人的长相;“大概跳下去五分钟了,今天晚上跟陈少在一起吃饭的男的……”
陈谦文猛然意识到可能是林舟越,他原本悬着的一颗心简直到了嗓子眼。
这晚上的大海乌漆墨黑的,要说是深渊巨口都不为过,多少人掉进海里就没出来过了,代彧一个或许不算什么,万一林舟越——光雅集团继承人也掉进海里了,那自己得给他陪葬。
陈谦文立刻道;“快快快!都他妈给我下去救人去!!”
漆黑海水不用想象就知道有多么冰冷,而海面越是平静得毫无波澜,海水之中那些隐藏的旋涡暗流就越是汹涌。
两个穿着救生衣的人抓着绳子从船舷边的扶手往下爬。
陈谦文一行人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个个燥得满头大汗。
突然有了动静,离船二十多米远的海面上,翻起来了两簇白浪。几个救生员激动地拿着手电筒照了照。
张祁背着代彧朝他们扔的救生圈游了过去。
陈谦文看到是张祁,心里一咯噔。
林舟越去哪了?
张祁朝着船尾的一行人喊道;“再扔两个救生圈来,我把代彧先放到救生圈上,他受了点伤,必须快点带上去救治!”
陈谦文心说这俩人绝对有一腿,不然谁这么拼命地救个陌生人。
他正想着,突然一个人的人影从身后飞快地跑了出来,直接撞着陈谦文的肩膀把他撞了个趔趄。
林舟越大喊着;“怎么回事?!!!”
林舟越似乎也是着急忙慌地跑过来的,在三十多度的天里热得满头大汗的。揪着陈谦文的领子就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谦文不好解释,摊摊手。
林舟越脱了西装外套就要扶着栏杆翻下水,立刻被几个人给揽住了。
“诶诶诶,兄弟,嘿!别着急了,人没事儿,已经救回来了……”
“操!他怎么掉水里的?!”林舟越一肚子邪火没处撒,看着陈谦文都来气;“他以往都很怕水,他不可
', ' ')('能自己失足落水的!”
“冷静,冷静兄弟!你妈掉水里估计你都不会这么着急……”陈谦文松开林舟越的手,理了理已经被他抓出几道褶子的领口;“是白可馨推的,还打了他。不过你放心,那个疯女人我们已经把她制住了,明天一早交送警察局。”
林舟越听得急火攻心,手掌用力拍在栏杆上,把白漆栏杆拍得颤抖了几下,“嗡”的一声。
“以后别让我再看到她。”
林舟越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眉毛拧在一起看在海面上搂抱的两个人。眼球里带着血丝,似是要迸出血来。
张祁好不容易将代彧放进了两个绑好的救生圈里,然后让船上的人拉着救生圈,赶紧把他拉走。
代彧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不乐观,海水就像是一种溶解剂,把他的身体慢慢融化,让肢体都逐渐粘连在一起。
张祁看到代彧的脸色都发白了,意识到事情不太妙,他立刻翻身将自己的西装脱了下来盖在他的身上,尤其是将男人的腿包裹住,尽量到一丝缝隙都不漏出来。
两人都成功得救后,代彧被张祁的衣服裹着腿抱到了甲板上休息。张祁以海水太凉为理由让服务员准备了两条大浴巾给他披上。
人鱼的皮肤接触到海水后会更加光滑,也会更加苍白,经历过盐水沐浴后的代彧坐在甲板上感受水分慢慢被衣料吸走,皮肤的粘腻感也慢慢褪去。
还好,时间不长。
林舟越见张祁在代彧面前的模样,用力把那男人拉开。
“你没事吧?”林舟越用毛巾擦了擦代彧的头发。
代彧把整个身子都缩进毛巾被里,黑色的头发再也不那么坚毅,被海水打湿后贴在脸上,眼尾微微泛红。
他感觉自己好了一些便说;“没事。”
代彧鲜少露出这么脆弱易碎的模样,林舟越忽然想起了他毫无防备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晚,也是这样。
他咳了咳嗓子;“等会儿回船舱换身衣服,别着凉。”
男林舟越又捉住了代彧指节泛白的手,两只大手捧着呼热气,努力给他暖暖。
代彧朝张祁说;“今天多亏你了。”
张祁见他样子大概是没事了,笑了笑;“没事,下次你自己一个人要小心。”
这话听着让人感觉怪怪的。
林舟越瞥了一眼张祁,怼回去;“我不会让他一个人。”
那男人似是觉得林舟越还是个半大的毛头小子,总是跟自己较劲,他说;“是么?那你今天在哪呢?林、先、生?”
“我、我不过就是在三楼阳台上吸根烟。倒是你,大半夜的尾随别人你还好意思了?怎么……明天我让别的新闻台报道一下你的光辉事迹怎么样?”
“好啊,记得给我表彰一下见义勇为奖章。”张祁说得从容不迫,在林舟越的肩膀上拍了拍,似是在摸小孩地头。
“你——”
“舟越,好了,张先生只是路过。”
代彧正裹着浴巾吸鼻子,林舟越看了他一眼,满眼都是怜爱,也懒得跟张祁计较。他搂着代彧的肩膀,让男人的脸埋进了他宽厚又温暖的胸膛里。
他知道代彧晚上跟张祁在一起吃饭,两个人还坐着聊天,就像是旧相识了。他气不过,却又说不出口。
那一股气就像是一把在胸口悬而未发的弓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射出来,但是现在还能暂时压一压。
“走吧彧哥,先回我的房间。”
代彧点了点头。
张祁朝救生员要了根烟,他的烟早就被海水泡得不能要了。男人倚靠在邮轮的杆子上抽烟,指尖捏着烟头,眼睛眯着朝海平面上看了一会儿,身上的水“滴答滴答”地掉在甲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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