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委屈。”贺兰松目光幽远,“此生还能和陛下相伴,总算死而无憾了。”
卫明晅在贺兰松腰上掐了一把,斥道:“不许胡说。”
贺兰松也没躲,叫了声疼后便笑出来。
卫明晅道:“汉城之事已了,但内阁势大,现下瞧来也到了该整治的时候。”
贺兰松也坐起来,他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看着卫明晅不语。
卫明晅笑道:“有话只管说吧,是为着令尊大人么?”
贺兰松颔首。
卫明晅忽的起了玩笑之心,他拍了拍贺兰松的手,道:“朕想问你,若要你选,令尊大人和我,你帮着谁?”
贺兰松苦笑道:“陛下别再为难臣了,家父自然有错,臣想求皇上,若有朝一日,请陛下宽恕一二。”
卫明晅叹道:“到底是父子连心啊,昨日还在朕这里表忠。”
宫里的桂花酿虽绵甜醇厚,却后劲十足,贺兰松昨日不小心饮的多了,到底说了什么,其实也记不甚清,听卫明晅多番刁难,知道他是昨夜被欺负的狠了,想要出口气,于是道:“皇上,臣求您高抬贵手。”
卫明晅道:“怎么求?”
贺兰松无奈道:“皇上想要臣怎么求?”
卫明晅道:“你把昨晚的话再说一遍。”
贺兰松红着脸不愿开口,卫明晅看够了笑话,知道贺兰松面软,那些话大概也只有喝醉的时候才能听到,便道:“好了,先饶了你。朕给你个免死金牌,只要贺兰大人不造反谋逆,瞧在你的面上,不为难他就是。”
贺兰松大喜,跪在床榻上磕了三个头,道:“谢皇上圣恩。”
“起来,以后再不许跪朕了。”卫明晅拉过贺兰松,道:“其实你不必怕,贺兰大人为朕为朝廷做了不少实事,朕。”
“皇上。”贺兰松拦住话头道:“皇上不必为家父开脱,莫说是你,臣也觉得心寒。”
“哦?这是为何?”
贺兰松苦笑道:“皇上不是问我为何跟家父离心么?并不单为着郢哥性命。你我之事,想来家父早就知晓了,可他,他却从没怪过我,我从前以为是父亲疼我,后来才知,他不过是想借着我来攀附皇上、巩固权势,去岁我自绝于圣上,他这才动了真怒,至于后来户部尚书贪墨一案,连我都瞧出了破绽,父亲自然也有脱身之计,却跟着皇上将计就计,将我又逼到了朝堂上。那户部的郑云锡,便是我父亲藏在户部的一个棋子。而我,也不过是他老人家手里的一步棋。”
卫明晅吃了一惊,道:“你都知道了?”
贺兰松苦笑道:“果然皇上也瞧出来了。”
卫明晅忙道:“我不是成心要瞒你。你别生气。”
贺兰松道:“所以,你我之事,还是先瞒着朝臣,瞒着我父亲。父母生养之恩,我一生难报,但若叫他老人家知晓此事,只怕朝堂上又会多生事端。”
卫明晅知道贺兰松苦心,见他难过,心里大为疼惜,便道:“好,都听你的。”
汉城之事,震惊朝野,卫明晅旨发全国,言道汉城驻军谋逆犯上,着钦差大臣贺兰松前往剿乱,诛府台、驻军统领九族,肃清汉城上下。朝臣有早闻风声者,亦有半点也不知情者,经此一事,不免又对这位工部侍郎刮目相看。
卫明晅大病初愈,一改颓废萎靡,朝堂上找缘由重惩了几个争权结党的出头鸟,内阁和六部立时清朗了许多。
这日落了初雪,满京城都是簌簌的白,卫明晅事先没声张,偷偷摸去了贺兰府上。
府上的门房都识得天子威严,忙忙的把人请了进去。
贺兰府的书房里,正在上演一出严父教子,贺兰忘郢小小的一团瘫在地上,跪也跪不住,站又不敢站,两眼泪汪汪的瞅着父亲,一双胖手揪着衣服扯着嗓子干嚎。
贺兰松板了张脸坐着,手上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做衣裳的布尺,在案几上拍了一下,厉声道:“跪好。”
贺兰忘郢哪里是个听话的主户,哭着往前爬,拽着父亲的裤脚,嚎道:“爹,爹。”
贺兰松弯腰把孩子往远处抱了抱,继续寒着脸道:“再不好好跪着,我就打你屁股。”
贺兰忘郢也不敢往前爬了,索性往后一倒,躺在地上打起滚来。
卫明晅再看不下去,笑呵呵的进来,先抱起贺兰忘郢,然后冲着贺兰松求情道:“孩子犯了什么大错,值得你这样吓唬。”
贺兰松忙起身,笑问道:“下着雪怎么来了,也不叫人通报。”
卫明晅边替贺兰忘郢擦眼泪边道:“不冷,朕想郢哥了,果然你在欺负人。”
贺兰忘郢窝在卫明晅怀里哭个不住,边哭边抽噎的喊爹,还拿小手指着贺兰松,委屈兮兮的告状。
贺兰松哭笑不得,拿着布尺比量着道:“你瞧他,就是欠收拾。”
卫明晅抢过布尺扔到一边去,道:“这么小的孩子,不急着立规矩,打了也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