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松也不着恼,只道:“胡大人在户部经营多年,难道陛下不知他好赌爱贪,容忍他到今日,已是难能。”
恒光帝虽非多疑之辈,但决不允许有此蠹虫窃盗国库银钱,所以令贺兰松主管三库,固然是看中之意,也有要把银钱揽在自己手上。
卫明晅叹道:“是啊,朕自问无愧百官,若是能勤政为民,些许贪墨舞弊,朕还不放在眼中,可是。”
他自幼便习为君之道,自然懂得人至清则无察,朝廷百官有谁的手当真是干净的,只要不触及逆鳞,他向来睁只眼闭只眼,此次为难,虽也知胡君全难以全身而退,却实在未想他胆大妄为,竟敢在眼皮子底下做账欺瞒,险些贻误战事,委实可恨。
“你说他们为何要叛朕?”卫明晅猛地往前,凑到贺兰松面前,恶狠狠地道:“为何要叛朕?”
贺兰松立时垂了首,退了半步道:“不然,他们没有背叛陛下。”
卫明晅冷笑道:“呵,难道非要弑君篡位逼宫了,才是叛朕?”
贺兰松咬着牙道:“皇上,实在是本朝法令严苛。”
卫明晅气道:“如此说,还是朕的过错了。朕这一朝,永不加赋,与民休息,不兴战事,还敢说法令严苛?”
贺兰松忙道:“不是说百姓,臣说的是为官。寒门学子十年苦读,一朝登科后,自然忍不住要捞银子。就算是胡大人,所贪之数,不过五十万,与前朝贪官相比实在相形见绌啊。”
卫明晅气得拍石头,“你还嫌他贪的少?”
贺兰松不惧卫明晅恼怒,反而笑道:“实在是国库空虚,巧妇难为”他说到此处自知言语不当,忙顿住了,旋即又道:“足见本朝官员贫廉,何况陛下还严令官员禁赌,更不许狎妓,人生在世,若没了这些乐趣,那活着,活着。”他蓦然抬首,却见卫明晅脸色极是难看,便不由低了声音,后面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就不敢再说了。
卫明晅唇角笑着,眸中却是一片清冷,比冬日的寒冰还要凉上几分,“接着说。”
“没了。”
卫明晅呼出口气,道:“连你也不肯说实话了。”
贺兰松小声道:“皇上,臣说错了话。皇上是圣天子,是英明君主,为江山社稷披肝沥胆、呕心沥血,但食色性也,人总有私欲。陛下如此禁着,不免引起激愤,所谓堵不如疏,疏不如引,皇上您为天下万民,却也不能太苦了百官。”
卫明晅蹭的坐起来,他盘腿坐在石上,居高临下的看向贺兰松,道:“他们在朝堂上为官,拿着高俸,食着禄米,难道还苦了他们。衣食父母啊,不该为百姓做些实事吗?”
贺兰松好脾气的笑笑,“陛下说的自然有理,但您不能指望人人品性高洁,更不能让人人自苦以济百姓。有才学能干者,心有大志者,胸有万民者,此乃人中龙凤,毕竟不能强求。”
卫明晅反问道:“那小贺兰大人,你是怎样的官吏?”
贺兰松捧着竹竿奉上来,垂首道:“臣心如日月,愿照迷途人。”[1]
卫明晅怔然半晌,看着眼前一片赤忱肝胆的臣子,捧着自己的诚心向他示忠,这个人,即使不能与他携手并肩,立在万人之巅,也愿意捧着他的一腔热血,用他的双手为他匡扶社稷、振兴朝纲。
“好,朕信你。”卫明晅跃下石台,双手接了贺兰松手里的竹竿。
十日后,胡君全贪墨一事结案,声动朝野。
卫明晅下旨革胡君全户部尚书一职,发配岭南,全部家产籍没归公,彻查户部上下。
一月后,胡君全死在发配路上,户部官员被裁撤大半,恒光帝下旨封贺兰松为户部尚书,仍统管三库和仓廪衙门,户部一应官员皆由他任免,吏部不得插手。
户部统全国钱粮,恒光帝此举是将自己的库房都给了贺兰松,文武百官早已对他的纵容宠溺此视而不见,因此群臣也不劝谏,只一门心思的等着自己的陛下碰一鼻子灰,闹个没脸,知难而退。
谁知第二日早朝,贺兰松竟穿了从一品的户部尚书官服,泰然自若的上了朝。
朝臣愕然,暗道,难道这又要当堂辞官?却见贺兰松规规矩矩的立在那里,垂首敛目,目不斜视。群臣暗暗纳闷,这是唱的哪一出?
卫明晅端坐龙榻,听着众臣奏事,瞧起来倒是毫无异状,好似朝堂上并没有贺兰松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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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来自愿得我心如明月,独映寒夜迷途人《装甲恶鬼村正》 ,稍作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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