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从未动过体验人生的念头,在虚空中望着陆家一代代人出生又死去,很多时候只要他一出手,就可以搀扶住那即将跌倒摔死的老人,或者解开绕在婴儿颈上的脐带,但是他没有那么做。他被赋予了近乎神的力量,神不应该插手世人的因果宿命。
直到陆家这一辈,他注视着陆臻宇长大,对陆之穹倒是没有特别的关注,毕竟那时候他只是一个挂着鼻涕的小屁孩儿。陆家的长子从小就很优秀,父母和睦,弟弟虽然顽皮但是很招人疼,本该前途光明,一生顺遂。
然而凡人真是太脆弱了,长途车司机的一次打盹,一脚踩错的油门,就能瞬间毁灭一家人的命运。车祸发生的时候陆臻宇16岁,正在教室里上课,班主任忽然把他叫出来,还未张口这个年近50的女老师自己就先落泪了。
管家和司机在校门口接他回家,陆臻宇一路上面色惨白,一言不发,他回到家里把自己关起来,忽然拿自己的头往墙上撞去,发出野兽一般嘶哑的哭声。
他漂浮在虚空中,默默地想:从此以后,无论取得怎样的成就,这个唯一的幸存者只能背负着失去亲人的痛苦活下去,永远不会再幸福了。接着他想:这个少年不该被这样对待,不该失去所有的至亲——自己也许可以做点什么。
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那一瞬间的恻隐之心,就是他人性觉醒的时刻。
“你同情那个孩子,你是为了拯救他才离开乐园的。但我没想到你会把这个东西留在这里,”弃婴敞开胸口,露出那枚黑色的尖锥,“原来你早就准备杀了我。”
那是raw。陆之穹伸手抓住尖锥的尾部,将它拔了出来。这是他送给白渐潇的指环,是该拿回来的时刻了。
流淌不止的鲜血顿时止住了,弃婴好过了不少,苍白的唇上有了些血色。
陆之穹重又把raw变回戒指的形状,扣在自己的掌心里,“这不是用来杀你的。”
弃婴讶异地抬起头。
“这是我用恶泉中的能量提炼出来的世间最纯净无暇的物质,是唯一能杀死神的东西。”陆之穹把玩着手心里的那枚小玩意,“一开始我是准备自杀用的。”
“自杀?”弃婴感到不可思议。
“是。如果不是后来那些事,也许我已经自杀成功了。”陆之穹像是在说别人的事,神色波澜不惊,“为什么不呢?曾经的我每度过一天,不过是徒增新的虚无罢了。”
后来他准备离开乐园,便将raw交给了自己创造的影子,影子又带着raw去了人间,兜兜转转,raw回到了他手中,并途经白渐潇的手,刺进了弃婴的胸口。命运不过是一条衔尾之蛇,因果循环,远方的终点连接着最初的起点。所谓的意义只在于旅途中得到的那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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