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试图拒绝这个恐怖的要求,可是见鬼的它还在失去了理查的后遗症里,时不时就会卡壳掉线,没有意识掌控的身体本能地听从了“主人”的命令!
当它艰难地从要被掏空的混沌里捡出一点可怜巴巴的意识,试图收回这些过多的衍生物,意识到了它的动作的海妖迅速扯出了海怪的器官内脏,用这种过于血腥残忍的手段再次击沉了那点可怜的意识。
虽然这么做也让乔昼的大脑如遭重击,不过这本就在他的计划范围内。
意识到了不妙的木偶开始疯狂试图聚拢意识,老妇人拧断了卖花少女的脖子,这回只拖延了木偶几分钟,它从乔昼手里抬起头,血淋淋的笑脸上淌下了浓稠腥气的血:“——!”
它张开嘴,非人的尖利质问穿透乔昼的耳膜,被质问的人类淡漠地垂着眼皮,被汗水浸透的睫毛乌黑潮湿,他看着愤怒的木偶,忽然扯开嘴唇,古怪地笑了一下。
然后就是接连不断的死亡。
小红帽被几根钢筋穿透了身体,浑身裹在黑色长袍内的男人从万丈高空上被甩进了浩瀚大洋,纤弱雪白的孩童被割断了喉咙……
随着它们的死亡,木偶表面也开始了疯狂异化,数不清的眼珠从木偶表面增生,小如米粒的眼睛慢慢膨胀涨大,像是死鱼的眼睛般突出,长到小指肚大小时就会“睁开”,分不清眼白瞳孔的浑浊眼珠骨碌碌转动着,充满恶意怨毒地盯着乔昼,一串串的眼珠膨鼓在木偶硬邦邦的身体上,触感粘稠柔软,而这种膨胀还在继续。
当兰因的手穿透了佩特罗沙的胸口,而撒丁刺客绕后用袖剑抹开他的脖颈时,木偶表面的眼珠忽然涨裂爆开,黏滑的液体挤在乔昼的手指间,随他的力道变化发出叽叽咕咕的恶心声响。
乔昼闷不作声地贴着枕头擦掉额头上的汗,一声不吭地更加握紧了木偶,湿淋淋的滑腻液体沾了他一手,不知道流出来的是什么东西,接触到这些液体的皮肤有些微的刺痛,像是被牛毛细针戳刺着,不过这种恰到好处的痛感反而令他更为清醒。
就这样忍耐,等待,一点点推倒所有筹码,将它们压上赌桌,逼得木偶连连后退溃不成军,等大部分的战场都平息了硝烟,面容怨毒狰狞的木偶已经开始逐渐恢复原样,那些暴涨的眼珠不再增生,血红恶意的笑脸变得带上了哭相。
人类真不是好东西!他当初把它骗出来的时候说得多好听啊!什么它可以跟他去施展抱负,实现理想,做个了不起的木偶,它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他骗了出来,可是呢?!
早知道这样,它当时还不如被他举报了到人类的实验室里去被拆了做研究呢!
人类真不是好东西!
再次恶狠狠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木偶脸上血色的笑脸骤然褪去了猩红的色泽,那些恶心古怪的眼珠子也纷纷消失不见,细细的四条手脚耷拉下来,木头脑袋乖巧地歪在乔昼手上。
它看起来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木偶了。
在西伯利亚对峙的三人同时极轻微地挑了挑唇角,但这只是极短的一瞬间,下一秒,小国王依旧微微垂着头,用金发遮挡脸颊,疯医生将杖剑插在雪里,单手压在小国王肩膀上,而站在他们对面的公爵则神情泰然。
“……综上,公爵阁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文森特彬彬有礼地询问。
“当然,看在国王陛下的面子上,议会也不是不能稍稍让步一点。”
公爵摩挲着尾指上那枚剔透血红的宝石戒指:“很高兴洛林阁下这么念旧,虽然我认为上次签订的契约已经非常完美了,可惜这次出现了一点小差错……”
他说到“小差错”的时候,语气停顿了一下,显然是想到了某些将他耍了一通的罪魁祸首,唇角的笑容加深,眼神深邃阴寒:“对于诸位的要求,仲裁庭可以做出适当的调整。”
他咬字缓慢,带着点不宜察觉的怒意,隔着千万里坐在屏幕前的白头鹰诸人忽然感到身上一寒。
见鬼的,斯图亚特肯定在记恨他们了!看在这回他们误打误撞替议会打了前锋的份儿上……现在去和议会方面谈合作还来得及吗?
第122章极恶之罪(一)
西伯利亚以南的这场谈判没有持续很久,更像是在确认早就有了章程的约定,无论是斯图亚特还是文森特,讲话都云遮雾罩的,让一干隔着屏幕瞪大了眼睛的人们好奇得抓耳挠腮。
在虚与委蛇了半个小时后,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商定了什么,但是看情形,显然是仲裁庭吃了个亏,斯图亚特公爵皮笑肉不笑地看对面的文森特,不过比起几分钟之前,以极快的速度认清了现实并接受了它的公爵看起来也不怎么生气了。
反正这个亏是吃定了,还不如表现得更坦然一点,至少数也不是输得太难看。
议会俊美的议长收剑回鞘,将手杖随意杵在雪里,看起来又是一个无害瘦削的好医生了。
小国王从头到尾都极其安分地扮演了一个人质的角色,等他们谈完了才伸手拉拉斗篷,捂住肩膀上还在流血的伤口,慢慢地往斯图亚特那边走。
在他走到距离斯图亚特只有一臂之遥的地方时,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公爵上前一步像是要去搀扶他,但那只手在将要触碰到小国王的手臂时没有任何停留,反而骤然加快了速度——
轰隆!
卷曲有力的触手砸在雪地里,溅起数米晶莹白雪,地面上被砸出一个圆形大坑,原本站在那里的文森特单手按住被风吹起来的衣摆,倏忽出现在了十几米外,手杖点在脚尖前,银灰色的长发末端被削去了一截,细碎发丝瞬间就被风卷着消失了。
“公爵阁下也太无礼了。”被忽然偷袭了这么一下,文森特却一点也没有愤怒的意思,堪称温和地指责了一句,不,相较于他的语气,说是指责都有点严重。
胜利者从来都更愿意表现出宽容大度的一面。
斯图亚特已经将爱德华拉到了自己身后:“比不上洛林阁下,您对陛下做的事情也算不上有礼有节。”
文森特笑而不语,用手杖点了点地面,最后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旋即消失在了风雪里。
这场从西伯利亚而起、席卷了整个世界的风暴,在发生了近三个小时之后,又在西伯利亚终结了。
不过由此而起的余波仍在酝酿,例如南海华夏一条舰船忽然提前结束了巡逻,扭头往陆地去了,那些发生过战斗的地方都被当地政府圈了起来供后续研究,大部分民众也知晓了自家居住地也没他们想的那么安全,附近居然就有怪物生存着……
经过几年的磨练,神出鬼没的黑洞已经成了他们日常的一部分,但绝大多数人还是不太能接受这些黑洞里的怪物走入现实,更别说就这样与他们共同生活在一片土地里。
于是一时间,各种各样激烈的剿灭怪物的言论甚嚣尘上,但在看见了这次发生于各地的生死搏杀后,这样的言论忽然平息了很多,倒不是因为他们突然想开了准备接纳异类,只是被它们非人的恐怖战斗力短暂地吓住了。
就算有很多人都已经获得了非凡的能力,好像也难以与这种动辄就可卷起海啸暴雪的恐怖力量敌对。
特殊事务调查处在异变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分头赶往了战斗发生的地方,华夏疆域内的战斗算是低调,结束得也很快。
调查处唯一的一个空间异能者被提出来做了传送机,他的能力从某种程度上看和终焉议会的议长非常相似,都是对于空间的运用,不过相比于疯医生从容自若在战斗中灵活使用位移技能的举重若轻,这位从黑洞中幸运获得了空间能力的人动用能力的次数有限,且能够跨越的距离也有限。
科学院正在想方设法挖掘出他这个能力的原理,如果能将这一能力研究透彻,无论是运用在军工还是民生上,都具有是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重大意义,甚至可以说,瞬息之间横跨千里一向是人类从古至今的梦想。
不过现在还不用想得这么远,这个幸运儿跑了三趟,从六朝古都到南方水乡,又接到命令跑到南海,第一次落地时战斗已经结束了,提着剑的男人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扭头就走了,第二次他抓到了战斗的一个小尾巴,也仅仅只是尾巴而已,议会的人手脚非常快,一察觉到有人到来就迅速离去,而第三次……他就是听上头吩咐去送个东西,当一回人肉跑腿。
要送的东西是一个三尺见方的大箱子,密封得严严实实,沉重异常,银白的箱体显然是防爆材料,他听从命令将之送去了南方某个保密等级极高的研究所,接着就往地上一倒,睡得不省人事了。
乔昼搞定了木偶之后就一直乖巧地待在医院里做一个好病人,和木偶的比拼让他落下了一个时不时头痛的后遗症,毕竟不是谁都有短时间内死上几十次的辉煌经历,每死掉一次,就像是从自己精神上撕扯下一部分,饶是乔昼这样坚韧的人都有点吃不消。
于是这段时间他一直专注于修身养性,别说是搞出全球大混战的场面了,就是惯常的分出一个代表去各地溜达都不太行,身体的本能在警告他不要操之过急,粗粗一估计,他或许得养上半个月才能重操旧业。
再加上他不怎么看新闻,因此本市又出现了黑洞的消息他是过了一晚上才知道的。
自从黑洞这玩意现世后,国家手忙脚乱了一段时间,就迅速推出了相应的避险提醒app,官方发现黑洞出现过一次的地方就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这些地方被标定为安全区,当附近有黑洞出现时,这个app回根据机主的定位发出警告,提醒机主立即前往最近的安全区避难。
也因此,app会显示周边一定范围内黑洞的地点,作为出行参考。
乔昼所在的医院或许是世界上最早出现黑洞的地方,也是第一个被标定为安全区的,在这里生活没有任何的危险,所以除了需要上下班的医生护士们外,病人们根本没有下载这个app——确切来说部分病人连手机都不允许持有。
乔昼当然不是不许持有手机的那部分人,只是他很少关心周围的事情,上城区长春街道出现了黑洞这件事,还是两名护士闲聊时候被他听见的,一听之下,他就怔了怔。
上城区长春街道……
那是乔菀的公司所在地。
他们姐弟平时并不怎么联系,十天半个月不见面是很正常的事情,而起他一直知道乔菀对他的感情很复杂,说讨厌也不是讨厌,喜欢……也不能说是喜欢,大概有点敬而远之的意思。
乔昼很善解人意地也不去打扰乔菀的生活,这样两个关系疏离的姐弟,姐姐失联一两天的话,还真是不容易发现。
但乔昼很快就从官方渠道接到了有关通知,作为乔菀的唯一家属,政府在拉出陷落者名单后,就打来了电话向他通报了这个不幸的消息,同时安慰了他一番,并保证政府会尽最大努力拯救其中的陷落者,请他耐心等待一段时间,等候政府的下一个通知。
乔昼一言不发地听完温柔的女音显然是有模版的告知书,然后挂掉了电话。
木偶躺在他的衣服口袋里,像个地摊上随意买来的粗糙手工制品,他将手按在木偶身上,稍稍动了动念头,大脑里就一阵针扎般的剧痛。
尽管如此,乔昼还是露出了些许松了口气的神色,比起刚刚干掉木偶那天经受的痛苦,这样的程度已经很好了,看来他需要休养的时间比预期会短很多。
但就算再短,也绝不可能让陷落在黑洞里的乔菀等到他恢复的那天。
他思考了片刻,翻找着通讯录拨通了一个号码,手机里传出规律的嘟嘟声,等待了一段时间后,就是耳熟能详的那个甜美女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乔昼按下挂断键,将手机扔到桌上,心念电转间就有了主意。
坐在办公室里打病历的陶博生端着一杯茶放到茶几上,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重复了一遍:“你是说,你想出院?”
青年显然是看出了他的拒绝之意,别的医院还好说,这间医院本身就有收容精神病人的职责,对于这部分病人的看管异常严格,没有亲属监护人的保证书是绝对不可能随意出院的,陶博生正在组织委婉的措辞拒绝他的要求。
“嗯……你的病情并不具有高危险性,其实出去也不是不行,但还是需要有亲属的签字,不然万一出了事故,医院的责任就太大了。”
陶博生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乔昼沉默了几秒,打开手机通话记录,将页面朝向陶博生,点着那条政府短号来电:“我唯一的亲人昨天晚上被黑洞吞了,你要她的签字,我没有,但我要出去。”
这个消息大大出乎陶博生的意料,他脸上立即出现了犹豫之色,如果这样还把人拉在医院,似乎确实是不太近人情,而且对于精神病人,本就要更注意他们的心理情况,面对这样的噩耗还限制人身自由的话……
”我只是去现场看看情况,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总不能就当作没这回事,我知道我不能进入救援,待在那里也没什么用……给我一天时间就好,不管有没有结果,我都会回来。”乔昼适时地说。
陶博生想了半天:“那好吧,到晚上十点医院关门为止,需要我找一名护工陪你吗?”
他看起来对自己的这个提议非常心动,乔昼动了动眉头:“这算是出差吧,给加班费吗?”
陶博生闭上了嘴。
八点四十,乔昼揣着一个木偶和一个手机,坐上了医院门口的出租车。
九点十五,这辆车停在了长春街道的两个十字路口外,站在这里,已经能看见那个黑洞的边缘,比起他进进出出的那些s级黑洞,这个黑洞差不多能用小巧可爱来形容了,看高度也只有五十多米,吞掉了小半个街区的建筑,警察在路口处拉着警戒线和栅栏,将这里围得严严实实不让人进去。
警戒线外,则是数百名面容憔悴悲伤的家属,男女老少相互扶携着或坐或站,眼神殷殷地看着那个无声无息的黑洞,穿着红马甲的志愿者挨个分发矿泉水和盒饭,看来这些家属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路口被他们全部封堵掉,行人和车辆也没有露出什么不满,都带着同情的神色换了条路走。
“听说等了一晚上了,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司机在路口停下,满含同情地说了一句。
“能一直等着倒也还行,就怕出来的……”他将挂在驾驶座上的二维码翻过来递给乔昼扫,摇着头叹气。
乔昼付钱下了车,站在这里路边看了前面一会儿,前面的人实在是多,又是大白天,想浑水摸鱼钻进去都不行。
乔昼沿着警戒线将半个街区走了一圈,不得不承认华夏警方的办事严谨程度还是很值得学习的,这么大一块区域,愣是围得严严实实,每隔十几米就有警察站岗,根本不可能在白天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进去。
那就只能等晚上了。
陶博生十点的门禁警告被他轻飘飘地抛到了脑后,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承诺十点前回去,毕竟黑洞内外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天知道黑洞里是个什么情况。
秋冬昼短夜长,六点半太阳下山,七点左右天已经黑透了,摆放在警戒线旁的高瓦数探照灯纷纷打开,将周围照得纤毫毕现,警察锐利如鹰隼的视线扫视四方,就怕有不听话的人非要冲进去——一些悲痛过度失去理智的家属还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们只能日夜睁大眼睛守在这里。
而就在探照灯打开的那短短几秒,光暗交错令人眼前花白的瞬间,一个身影从容地踩上花坛,三两下翻进小树林,不见了。
听见有树枝摩挲的窸窣声,看守的警察神经绷紧,扭头去看,探照灯雪白的光亮下,树林里依旧一片虫鸣,好像刚才闪过去的一道影子只是他的幻觉。
他盯着这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扭过头去,站在一棵树后一动不动的乔昼提着鞋子在心里默数了一千下,才轻巧地往前走去。
不管多少次穿过黑洞,这种古怪的感觉还是和第一次经历一样,仿佛穿透了世界的胎膜,被重新诞育了一样。
乔昼睁开眼睛,旋即一怔。
眼前是一间最普通不过的寻常人家的客厅,客厅连着餐厅,通透宽敞,家具一应俱全,橘黄的灯光洒在大理石地面上,如果……没有眼前这具尸体的话,那这就是一个最为温馨的小家庭。
但雪白墙面上喷溅的血、五官狰狞倒毙在地的年轻男性,都让这个温馨场面一下子变得可怖起来。
他这是穿越到了凶杀现场,还是……
他就是那个凶手?
第123章极恶之罪(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