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骑机车,我让凯恩找警察送你过去。”白旸拨通凯恩警长的通讯,自己拿了沈夜的机车钥匙,“外套穿厚点,等会儿我连通你的智能机,你的环境声音我都能听到,这样可以吗?”
沈夜点点头。
过来接人的是位年轻警官,态度热情客套,上来便“同病相怜”过节还要加班的沈医生一千五百字,见沈夜反应淡漠才讪讪住口。
沈夜的注意力则全部放在尾随警车的轰雷摩托上,白旸身材高大,短款棉夹克配马丁裤翻毛靴,肩宽腿长,人车合一,又飒又狂放,跟沈夜骑车全然不是一种画风。
如果说白旸是飞鹰踏豹,沈夜则更像是青鸟落在狮背上,前者悍猛,后者灵动。
“伤者是高处坠落吗?”沈夜问,“还是疾病引起的?”
这问题换成别人问有打探案件细节的嫌疑,但医生来问就麻烦不大,毕竟人家治疗得首先了解情况。
年轻警官积极提供信息:“初步判断是高坠,那个朴……伤者,爬上房顶的尖塔,为了帮孩子们挂一面姐弟俩亲手做的小旗帜,然后一不留神梯/子翻倒,人就掉下来了!喏,这年头养孩子可真不容易,吃喝拉撒要不少钱,各种补习班兴趣班更是碎钞,像他们这种全职妈妈加俩吞金兽的组合,男人压力真够大的!”
“对了,他们纯正亚裔,流行这种大男子主义,觉得女人出去赚钱自己没面子?像我们这种混啊混的,什么血统都有就没那么麻烦。”
他从后视镜中瞥了沈夜一眼,担心自己刚才那句对亚裔的评价误伤对方,仔细看看,觉得沈医生的长相发色虽然很东方,但皮肤却是英式那种冷白,同样是个混混没错。
“他还特倒霉你知道吗?”小警官滔滔不绝,一来这案子基本就是个意外伤害没什么隐情,二来警察经常同医生打交道不当对方是外人,大过节的被叫出来加班,多说几句权当是减压了,“大冬天,那泳池没注水,这也就算了,偏偏俩熊孩子白天跑池子里玩,摆了一地碎石块!人掉下来,脑袋直接磕碎石堆里,半边头都戳烂了,没当场死掉真是命大!”
他又瞥眼后视镜,留意到摩托的前照灯,感觉这车和他们一路好像有一会儿了。
沈夜挪了下身体挡住对方视线,敷衍应和:“希望他好运,毕竟妻子孩子都需要他。”
“谁说不是!”小警官转回注意力,“大女儿快考升学试了,小儿子才五岁,单靠女人和遗产怎么撑得下去?谁家都缺不了经济支柱!尤其这年头,吃顿宵夜都要好几十……”
他的感慨吐槽一字不落传入白旸耳中,说不出具体什么地方违和,白旸总感觉这看似意外的事件有些不通顺的节点,类似大男子主义和慈父人设的些微矛盾。
直护送沈夜乘坐的警车驶入春晖医院正门,白旸才转向一条附近的小路,打算找个通宵营业的店铺等他下班。
快九点钟,新年开门的铺子本就少,街道两旁都是漆黑紧闭的门店,只有春晖福利院亮着灯。
从院墙外能看到活动室里结满彩色拉花的屋顶和玻璃窗涂鸦,孩子们绕着几株塑料圣诞树追跑,更多孩子则挤挤压压地排着队从老师那里领取新年礼物。
新年礼物是颜色不一、形状各异的拼布玩偶,八成是福利署分给卢安克·唐他们做的手工成品。
白旸忽然觉得这些玩偶十分眼熟,尽管实际上它们每一只都不尽相同,但廉价的材质和粗糙的风格如出一辙。
他在沈夜的书柜上见过同样的玩偶,不止一只,如果拿来混在这里,没有人能挑出二者的区别!
白旸感觉自己的想法荒唐可笑,即便沈夜跟他父母的关系看似不太亲密,但他也是全职母亲梅兰达从小宝贝大的独生子,因为身体原因连基础学校都没有读过,怎么可能曾经像里面的孩子一样在福利院生活过?
一样的玩偶,也许是梅兰达带他探访福利院时,里面的小孩送给他的,或是别的什么方法获得。
他转身离开,想将这种离谱的猜测抛在脑后,然而最后映在眼中的画面依然令他很不舒适。
有几个孩子将一个瘦小的男孩按在地上连打带掐,吵闹中忙着发放礼物的老师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异样的动静,或者说她们对孩子间这样的“打闹”习以为常。
那个瘦小的孩子早已放弃徒劳的反抗,他很有经验地蜷缩起身体,将头面胸腹等脆弱部位保护起来,静待暴风骤雨的自然平息。
男孩的玩偶因为推搡从他怀里滚出来,他撑着伸出一只手,在肆虐的拳脚中飞快将玩偶抓回来护在身下。
那是他真正的朋友,会陪伴他而不是欺辱他,所以他也会拼命保护对方。
没人看得见他的挣扎,他一定很孤单,而这世上还有比孤单更加可怕的东西。
白旸推着机车直走出小巷,才深深吸了口冷空气,冲涤胸口那团郁结。
他给沈夜发讯息:【在附近等,忙完叫我,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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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颅枕部碎裂,形成开放性凹陷骨折,耳鼻出血且伴有脑脊液渗漏,目前病人失去意识、瞳孔对光反应消失。”
“影像显示颅部的情况不太乐观,几处神经反射区活动微弱,得立即上台开盖。”
“我们骨外科的手术可以靠医疗舱向后拖延一阵,时间先让给脑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