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缇娅妈妈声音上扬,顺手在沈夜背上拍了拍,哄小孩儿似的,“另一个世界就在活着的人心里,可能有很多个不同的世界,很多,每一个都不一样。当然也有神。人爱自己、关心亲友,神爱世人、护佑众生。”
“小元也长成有能力照护别人的人啦。”缇娅妈妈叫了他的乳名。
沈夜佯装羞恼地从被褥间抬起头,鲜有地睁圆了眼睛正正当当与人对视,愤懑道:“妈妈的孩子,还是妈妈自己来照顾和保护吧,我也是个孩子呢!”
缇娅妈妈咯咯笑出声,笑声又变成急促的喘。
沈夜帮她顺背,手掌抚过嶙峋佝偻的脊梁,这里能担千钧,但跋山涉水终归有天都要放下。
“妈妈,您尽快联络凯恩长官,想办法给‘河姆案’的那位检控官普林斯汀做一次神经元波普检测,要和贾德·史密斯用同一台机器,四天后再做一次。”
缇娅妈妈看向青年的目光变得宁肃,是母亲突然发现孩子一夜长大的表情,混杂着欣喜和心疼。
“所以你是为了这个来找我的?”缇娅妈妈再次微笑起来。
沈夜起身整理衣襟,视线垂落:“我想你就来了,等会儿有手术,我去准备。”
缇娅妈妈抬起右手,沈夜很绅士地躬身亲吻。
“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会喜欢的。”
“以后,就拜托了。”
沈夜已经转身走到门口,半拧回身体:“这不算,至多是圣诞礼物,生日得更好的,还有新年——”
~~~
走廊临时休憩区,光屏投映在白墙上,音量开得很低,女主播切进画面左上角的分镜是一个年轻女孩的高清半身照,双眼处拉了条敷衍的马赛克。
女孩身后是一道道身高标尺线,她的一头粟米卷发盖住了170向上两格,橙色囚服包裹的身体饱满健壮,胸口高高隆起,手臂像成年男子一般粗。
尽管目光被遮挡,仍看得出女孩那一瞬的表情有些窘迫和恐慌,她肤色棕黄,鼻子大而扁平,偏厚的下唇微微外翻,像是要辩解又无从说起。
河姆·索拉贡查,这就是近来全联盟最轰动的“河姆案”嫌疑人,十五岁,暮星居民,非裔血统,被鞋带马赛克保护的未成年,一个精神力特异者。
围观的病人、家属和护工们窃窃私语,好像这是一个永远也讨论不完的话题,需要预支他们未来一年的唾沫消耗量。
“这是十五岁?女孩?看背影绝壁就是个壮汉!”
“可不,你看那胳膊粗的……啧啧,这谁下得去嘴?谁压谁还不好说……哎,这事儿一开始我就觉得蹊跷,可惜没人信,c7区那些盲流为了钱什么做不出来?两块营养膏随便怎么弄都行……”
“面包店老板真够倒霉的!好心没好报!”
“那不一定,怎么没姑娘催眠我呢,嘿嘿,我保证不告她。”
“疯了?!巫鬼都敢惹?被那种脏东西搞到你翘辫子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知道照片上的眼睛为什么打码吗?估计这是个厉害的,隔着屏幕都能洗脑你!不然怎么人都进去了还敢催眠检控官,真可怕!噫——我现在脊梁沟都是冷的,见鬼!”
“诶不是……不是说现在那些东西几乎都绝种了吗?有也是能力极低,像老鼠一样藏藏掖掖不敢出门见人那种,我们区前几年有个疑似,闹得人心惶惶,幸好没多久他就瞎了。”
旁边一个年长的护工磕了磕这位白人女性家属的胳膊,冲楼梯反方向努努嘴,后者了然噤声。
那边是赫斯·缇娅修女的病房,她是个全联盟公知的精神力特异者,而且,能力极强。
女家属扭过脸,气声低喃:“也快了嘛。”
没人留意站在人群背后的沈夜,他手一松,热咖啡整杯落地,砰一声,鸦雀无声。
女性家属的惊叫噎在喉咙里,双手掩唇,低头看自己满是咖啡渍的裤脚和鞋子。
她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冷极了,像被蛇蝎一类的凶残冷血动物死亡凝视,明明被冒犯却不那么理直气壮,甚至不敢回视。
这时有人悄无声息冒出来,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又用清洁刷擦掉咖啡液,然后提着垃圾转去楼梯间丢弃。
男人矮瘦,身形和气质都没什么存在感,一眼辨不出血统怎么个混法那种,穿的却是春晖医院的医生服,铭牌上的名字很……特别
——韦韦韦韦斯珀
好吧这一点儿不稀奇,联盟每位居民都有一个身份编码,取名字完全可以放飞自我,媲美古早网络昵称,就算叫“无敌是多么寂寞”或者“撒旦的排泄物”也全凭意愿,二十岁时还有一次改名的机会,非常贴心。
这位恐怕是,中二期病程较长。
专题播报的声音在寂静中清晰起来,屏幕里换成一位男士在就“河姆案”发表独立见解。
朴仁宰,沈夜扫了一眼屏幕下方的名字,星海传媒特约评论员。
男人侃侃而谈。
“……联盟讲求平等、法治,任何一处有居民的星土都不是法外之地,任何一位居民都无权滥用自己的地位和能力挑衅法律!河姆案带给我们许多思考和警示,联盟平等对待每一位公民,无论贫穷富有、疾病健康……”
“河姆的行为不仅危害了公民生活秩序、造成民众恐慌,还极大地伤害了精神力障碍者群体,将他们置于普通民众的怀疑和猜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