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伤痛了许久,原想着独自带大钰儿,可那时王爷抱走钰儿,以钰儿的性命相逼,命他娶了潞王妃的妹妹小朱氏。
他害怕儿子受伤,想着,只要小朱氏温柔娴静,应该能视钰儿如己出吧,虽然不愿,但也接受了这个现实。
可有一日,钰儿的姨丈忽然交给他一封秘密卷宗。
原来,当日他逃婚到京城后,小朱氏也暗中跟着来了。小朱氏派家奴,在钰儿养父药中下了毒,又模仿唐兄的笔迹,写下那封埋怨爱慕钰儿母亲的信。
紧接着,小朱氏私下找到钰儿母亲,说她已然有孕,一声声一句句羞辱钰儿母亲厚颜无耻,害了两个男人,勾引人家的丈夫。
钰儿母亲那时本来就心里有愧,见小朱氏有孕,便以为他负心寡情,悲痛不已。
小朱氏见钰儿母亲还未生起自尽的心,甚至要找情郎问个明白,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在茶里下了迷药,命心腹将钰儿母亲抱起,悬挂在横梁上的白绫上,做出了自尽的假象。
……
陈年往事像一罐酿坏了的烂酒,臭不可闻。
宗瑞斜倚在门槛上,望着院中四四方方的天,唇角浮起抹浅浅的笑。
今后日子还很长,很精彩,不是么。
……
过了晌午,不知打哪里飘过片灰云,将日头遮住,眼看着又是场暴雨。
唐慎钰和春愿按照宗瑞指出的地址,穿过七扭八拐的街巷,寻到处僻静宅院。
刚走到门口,竟忽然从暗处冒出来十几个身穿黑衣的死士,一齐跪下给唐慎钰夫妇行礼,为首的男子蒙着面,低声道:“大爷早都吩咐过了,公子今日过来寻私仇,叫我们在旁协助。”
说着,蒙面男子拿出了封宗瑞的亲笔手书,上面特特写了“海厌”两个字,只有唐慎钰能知道其中之意。
春愿经历过长安的这场八方风雨,晓得裴肆诡计多端,轻轻扯了下丈夫的袖子,低声问:“他们可信么?”
“可信。”唐慎钰抢过蒙面男子手里的绣春刀,他一眼就看清了这些人来历,锦衣卫。赵宗瑞果然有手段,不知不觉渐渐控制了京都。
唐慎钰现在走走步步都不离春愿,他依旧牵着妻子往里走,忽然,他发现妻子停下脚步,低下头,不肯走。
“怎么了?”唐慎钰柔声问。
“我不想见那人。”春愿扭过头,恨恨不已。
“好。”唐慎钰大手扣住妻子的头,俯身,吻了下她,温声道:“我想着,你也不必见那污秽的东西,以免脏了眼,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出来。”
春愿点头,“小心哪。”
唐慎钰笑着扬了扬刀,俊脸忽然一沉,转身,一脚踹开了大门。
里头的护卫见有强人闯入,惊呼不已,立马要抄家伙,而那个阿余正从端着药从廊子那边走过来了,他看见了唐慎钰,急得要去找刀。
唐慎钰冷冷吩咐那些蒙面锦衣卫:“控制住!”
话音刚落,十几个蒙面锦衣卫从四面八方飞扑上前,眨眼间就解决了裴肆养的爪牙。
唐慎钰将闷哼了声,将绣春刀掷出,生生钉在上房的门框上,入木三分!他一个健步奔上前,赤手空拳对付这位绝顶高手阿余。
此刻,他满腔的愤怒,昔日的种种恩怨,全都落在了拳头上,几个回合下来,就将阿余双臂卸了,他一脚踹飞阿余,冷冷命令:“拿住此人,不要杀!”
说着,唐慎钰阔步上前,拔下钉在门框的绣春刀,径直进了上房。
朝里扫了眼,屋里里一尘不染,很是整洁,桌上和地上摆满了瓷瓶,里头插了绢布做成的梅花,木枝和花瓣都做的很逼真,甚至连香气都有。
裴肆此时坐在上首,他似乎早都知道有人来寻仇了,穿戴齐整。
半个来月,他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半点没有往日京都第一美男的模样,憔悴虚弱得紧,脸上有一道血淋淋的刀疤,身子病恹恹地歪在椅子里,身穿雨过天青色长袍,腹部隐隐渗出血。
“你居然还活着。”唐慎钰狞笑。
“哦。”裴肆不死不活地应了声,他唇是那种失血过多,不正常的白,望向外头,问:“她呢?”
唐慎钰没说话。
裴肆神色黯然,扫了眼屋子里的那些假梅花,“这些都是她喜欢的,她不进来看一眼?或者说,不进来手刃仇人?”
唐慎钰俯视那个罪恶滔天的畜生,冷笑不语。
裴肆傲慢地昂起头,依旧蔑视对面的那个男人,“唐大人,你如今应该得意的很吧。你亲爹大权在握,你佳人在侧,呵……”裴肆嗤笑,轻蔑不已:“可你从前,却是我手下败将。我这辈子,霍乱了朝纲、杀了太后、灭门了周家,作恶无数,手上沾满了血腥,就是亲娘都不敢认我,要不是赵宗瑜不争气,在我昏迷的时候胡乱行事,要不是我身受重伤,我还能接着赢!哈哈哈,无妨,我死而无憾,不枉来这人世间走这一遭了。”
唐慎钰瞥了眼裴肆鬓边的白发,精准地戳中这畜生的伤心处,“是啊,你恶贯满盈,不仅杀了我的孩子,还亲手毒杀了自己孩子。”
果然,裴肆身子一颤。
忽然,他哈哈大笑,尽是不屑,眼里闪过抹狎昵之色,挖苦道:“你知道么,我讨厌你这幅死样子,凭什么你生来就是王族之后,什么都有,还整日家得意洋洋地在我面前转悠。告诉你,老子睚眦必报,就是记下了你当初在小佛堂的掌掴之仇,我就是要玷污你老婆,就是要恶心你,哈哈哈,唐慎钰,这都是你的错,你那一巴掌害惨了她!”
唐慎钰面色平静,淡淡一笑:“你是怕我今后心有芥蒂,记着当初她曾怀过你的孩子,也曾被你囚禁过两个月,你怕我嫌弃她,故意说这番话,把错往我身上推,是么。”
裴肆脸上的笑消失,他长叹了口气,“终究瞒不过你。”许久,裴肆痛苦地问:“她还好么?”
“好得很。”唐慎钰提起妻子,唇角上扬,“能吃能睡,能笑能闹,我们很相爱。”
“那我就放心了。”裴肆松了口气,他记起了那时在蒹葭阁的幸福日子,叹道:“想带她去海上看漫天星子的愿望,怕是实现不了了。我对不住她,给她留了笔银子……”
“她不需要。”唐慎钰打断裴肆的话。
裴肆痴痴地望向外面,怅然道:“若是有来生的话,我想和她,”
“绝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