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邵俞立马横身挡到主子面前,他和唐慎钰有旧交,声音虽高了些,但连连给云夫人使眼色,“夫人僭越了,快快给殿下赔礼。”
云夫人忍了这数日,终于忍不住了,身子微微颤栗着,直勾勾盯着春愿,“当初还是小儿将公主从那穷山恶水之地接回京都的,周家不敢贪图功劳,贬官外放都认了,可怎么也不该落得个被逼至疯癫的下场罢!”
云夫人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上回在草场,公主在成百上千人前羞辱吾儿尊严,这回又在寒冬腊月的天里将吾儿吓入冰水里,而今还不放过,非要吾儿一条命才心甘?妾身不知,吾儿究竟哪里开罪公主了,做错什么了,惹得您这样赶尽杀绝!”
春愿手背疼得厉害,她将目光从周予安身上收回,落在云夫人身上,“我总是不明白,周予安为什么会如此德行有亏,现在我懂了些,养而不教,他迟早死在你这个当娘的不分是非的宠溺纵容里。”
云夫人大怒,她多多少少知道些内情,哪怕予安没给她说全,她猜也能猜到,晓得眼前这小贱人铁了心,一定要予安的命。
她现在实在听不得这个死字,索性闹将开,唐慎钰孝顺尊敬她,定会和小贱人拉扯去,不论如何都要把安儿的命和爵位保住。
云夫人狞笑道:“公主是因为唐慎钰的缘故,这才把火气转嫁到他表弟身上吧?再要不就是恼了吾儿曾跟大娘娘求娶你?公主斥责吾儿德行有亏,那您呢?未婚先孕,这事多少人都看见了,怕是现在满京城都传遍了!”
这一番话一出,周围的下人皆倒吸了口冷气。
春愿耳根子簇起一团热:“云夫人,你要慎言哪。”
邵俞连忙给云夫人偷偷摆手:“夫人快别说了。”
云夫人越想越气:“为什么不叫我说?便是连陛下和大娘娘做了错事,都有言官谏院递折子参奏,更何况一位异姓公主。我家世代忠良,先侯爷数次救驾有功,如今独子却被人这样羞辱逼杀,怎么不容我说两句?”
此时衔珠正搀扶着春愿,柳眉倒竖:“被谁羞辱了,又被谁逼杀了,你敢不敢跟咱们去陛下跟前分辨清楚!”
云夫人并未言明,只是冷笑着睃了眼春愿。
衔珠是个爆炭脾气,顿时秀眉倒竖,利嘴如算盘珠似的,噼里啪啦炸开了:“不得了,区区妇人,竟敢这么诋毁冲撞公主!你口口声声说你家儿子在草场被羞辱,岂不知我家殿下早都提醒过他,他身上有孝,没必要下那种泥巴场子玩闹惹人非议。谁料他这人气性大,非要跟秦校尉较劲,拖着条瘸腿逞能上场。后头被羞辱了,是他咎由自取,能怪谁?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家儿子倾慕殿下,前儿你儿子给殿下觐献了些酒,殿下吃了百般不适,发了两天的烧,我还想问问夫人,可是小侯爷心怀怨怼,故意投毒?他知道若是一朝事发,那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所以心里害怕,这才装疯卖傻。我们殿下肚量大,不跟他计较,还带了太医来看他,没想到竟被人顶撞了个难听!”
春愿想着云氏毕竟抚养过唐慎钰,算是长辈,况且她只和周予安有仇,没必要为难云氏,于是拉了拉衔珠的袖子,示意回来,莫要说了。
衔珠跺了下脚,朝云氏啐了口,百般不情愿地回到主子身后。
云夫人将主仆俩的小动作小表情全都看在眼里,她料定这乡下来的丫头没根基、没见识,没什么可怕的。
看见儿子如今这番模样、这番遭遇,云夫人越想越恨,斜眼觑着衔珠,指桑骂槐道:“姑娘倒不必如此‘义正言辞’地教训妾身,妾身听闻叶姑娘原先在宫里行为不端,冒犯了天颜,这才被郭大娘娘逐出了宫门,不知是不是家教欠缺,学了那□□样,还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专会勾引爷们!”
春愿面皮涨了个通红,好啊,俗话说当着矮子不说短话,这妇人竟敢当众揭她的短。
衔珠何曾受过这样的气,眼泪顿时掉下来,什么也不顾,上去就要和云氏理论。
哪料云夫人反手打了衔珠一耳光:“好大的胆子,区区婢女,竟敢拉扯诰命夫人!”
春愿疾走几步过去,将衔珠拉在身后,她招手,让身后的十数个侍卫上前来,冷冷盯着云氏,“本宫看你是长辈,又是忠臣之后,你数次言语不恭敬,本宫不与你计较,如今你竟越发放肆了,跪下!”
云夫人端铮铮站着,就是不动。其余的周家下人见公主动了大怒,呼飒飒跪了一地。
春愿冷笑:“来人,给本宫掌这悍妇的嘴!”
她倒要看看,周予安还能不能忍住。
谁知正在此时,二门口忽然传来声男人怒喝:“我看谁敢动粗!”
第114章 我带走我的人 :我带走我的人
衔珠见唐慎钰面色含霜地走过来了,忙蹲身见了一礼,“唐大人,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不关主子的事,是奴婢适才顶撞了夫人,主子心疼奴婢,这才……”
唐慎钰冷喝了声“滚!”,他仿佛没看见春愿般,直接绕过女人,径直朝云夫人走去,担忧地上下打量着云夫人,俯身去扶,柔声问:“姨妈,您没事吧?”
云夫人见权大势大的外甥来了,腰杆也硬了几分,她没言语,抿住唇,美眸含泪,怨恨又畏惧地瞪向春愿,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唐慎钰猛地转身,直面春愿,俊脸生寒,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女孩般,又好似失望,语气比冰更冷,手紧紧攥住绣春刀,指缝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好像要把刀柄捏碎般,问:
“你敢掌嘴我姨妈?你问过我么?”
春愿只觉得那夜的眩晕还未褪去,一下下激着她,她双腿打颤,眼前发黑,几乎站不稳。
衔珠心砰砰直跳,忙要下跪:“都是奴婢的错。”
“起来。”春愿捞起衔珠,挺身而出,迎上唐慎钰冰冷的眸子,“云氏几次三番顶撞我、羞辱我,衔珠维护我,我若是连待我好的人都护不住,做这公主还有什么意思?”
她明白这样做不合适,兴许会绝了同唐慎钰和好的最后一丝机会,但她不得不做。
春愿喝道:“云氏,从本宫踏入平南庄子那刻起,你就未曾行礼问安,你把皇家放在眼里了么?跪下!”
云氏不动声色地往唐慎钰身后挪了步。
唐慎钰护住姨妈,冷冷地看着春愿,“公主,事别做绝了。”
春愿知道,家人是底线,不能碰的,可她的小姐也是底线,是周予安害她没了亲人的。
“我偏要把事做绝,你们逼我的。”春愿瞪着唐慎钰,恨得牙齿都打颤,甩了下袖子:“来人,动手!”
眼看着场面无法收拾,云夫人还一个劲儿哭哭啼啼地撺掇,说什么慎钰,若姨妈今儿被人碰一下,绝不要活了。
唐慎钰一个头两个大,忽然噗通声跪倒在地,他将绣春刀按在地上,上半身伏地,仰头,看着春愿:“臣替姨妈给公主行礼问安,实因为姨妈年纪大了,进来家中又屡屡遭逢变故,有些神志不清,请公主莫要与她计较,要打要杀,只管冲着臣来,臣愿代替受罚,无怨无悔。”
“冲着你……”
春愿心里寒津津的,手指拂去泪,嗤笑:“你要报恩,我也要报恩,你有要护着的人,我也有我要护着的人,看来啊,这盘棋咱们已经走到绝路了。”
“什么走到绝路,你怎么总说这种戳人心窝子的话!”
唐慎钰知道阿愿心里的痛和结,他眸子亦红了,挺直腰杆,深呼吸了口气,像下定了决心:“公主别误会,臣今日来平南庄子,特来缉拿‘王复明杀妾案’的涉案犯官周予安,来人,将周予安捆了,带走!”
这一番话,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住了。
只见从不远处大步走来两个人高马大的卫军,一人拿着铁锁,另一人拿着绳子,径直朝周予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