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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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再劝,言尽于此,以后的福与祸,雾兰,你就自己尝去罢。

“今儿迎回来了佛,为表虔诚,我得去念会儿经。”

春愿径直朝前走,挥了挥手,淡淡撂下句话:“心里烦,今晚我在佛堂睡,别叫下人来打搅我。”

……

夜已深沉,四更的梆子声响了几下,府里各处门已经上了锁,几个侍卫牵着鬣狗,正在做最后的巡视。

偏院里黑黢黢的,很安静,惟有上房亮着微弱的光,时不时传来敲木鱼的咄咄声。

春愿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地给佛像磕了三个头,她不识字,不会照着念《金刚经》,便把经书一页页扯下来,扔进铜盆里烧了,如此,便算给那五个被杖毙的太监超度了。

她换了寝衣,刚准备去里间的炕上睡,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三声微弱的叩门声,紧接着,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一个男人如鬼魅般闪身进来了,他生的高大,穿着单薄的黑色夜行衣,越发勾勒出身材的强悍健硕,正是唐慎钰。

春愿一开始紧张得要命,待看清是大人后,她什么也没说,直接冲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她心里害怕,觉着头顶似压着千万斤的石头似的,她还特别想哭想吐,想倾诉,可最后,她什么都没说,踮起脚尖,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唐慎钰会意,也什么都没说,默契地弯下腰,以便她能够得着。

“大人……”

春愿双臂勾住男人的脖子,手扣住他的后脑勺,主动吻住他的唇。

唐慎钰晓得阿愿一个小姑娘,今儿又遭遇这么多事,估计有些承受不住了,他也什么话都没说,疯了似的吻她的唇,可又怕给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于是,隔着衣裳吻她的肩膀,然后带着她进到里间,将她抱上了暖炕。

春愿平躺着,她怔怔地盯着房顶。

余光扫去,被子里钻进只舌面长满了“倒刺”的饿虎,朝着那猎物扑去,抓到猎物后,总要经过几番噬吞玩弄,才一口吃掉。

春愿怕自己发出声,直接用枕头盖住脸,等适应后才移开,房顶在晃,晃得厉害,她的蹆就像藤蔓缠绕大树,锁住大人的腰……

他们谁都不说话,贪婪着彼此的呼吸声。

良久后,鏖战总算停了。

春愿头枕在唐慎钰的肩窝,手攀上男人的脖子,慢慢平复着呼吸,将今晚府里发生的一切说给唐大人。

“害怕么?”唐慎钰吻了下她的头顶。

“怕。”春愿小声怯懦道:“今晚杖毙了五个人,我晓得本质不是因为我,可,可我总觉得和我脱不了干系。”

唐慎钰轻抚着女人的肩头,柔声道:“我就怕你瞎想,得到信儿后急忙赶来,暗中在府外等到了半夜,才敢进来找你,这种事以后会经常发生,习惯就好。”

“嗯。”春愿点点头,忽地,她又想起了裴肆,忙起来,胳膊撑在他胸膛,急着问:“今儿我走后,裴肆那小子没为难你吧?”

“呦,以前总是我挡在你前头,难得你开始维护我了。”唐慎钰笑着打趣:“果然皇帝跟前的红人就是不一样。”

“别打岔!”春愿拧了下他的下巴。

唐慎钰皱起眉:“那厮不好对付,百般套我的话,但我被糊弄过去了。”

春愿急道:“那他不会怀疑什么吧?会不会派人盯住府邸?他有没有发现你潜进来?”

“别慌。”唐慎钰搂住女人,冷笑了声:“首辅和御史台几位重臣找皇帝说话,他忙着和郭太后商讨应付对策,又急着请皇帝回宫,我暂时还没发现府邸跟前有任何异动。”

春愿松了半口气,忽又紧张起来,上半身趴在男人身上,紧张道:“雾兰赐给他做对食了,我是不能再信任这丫头了。”

“这也是我今晚急着找你的原因之一。”唐慎钰摩挲着女人的背,安抚着她,柔声道:“上次咱们见面后,我就着手给你找能教你念书识字的心腹。”

“找到了?”春愿面上一喜。

“嗯。”唐慎钰点了点头:“这个人叫邵俞。”他指头在女人背上写这个名字,“如果说我在京都能放心的把性命交给谁,邵俞就是其中之一,记不记得我给你说过老葛的故事?”

“记得。”春愿应了声,她嫌痒,把男人的手从她背上推开。

唐慎钰似回忆起什么痛苦的事,蹙眉道:“邵俞家贫,十六岁时找了些门路,进宫做了太监,他是个至纯至孝的人,当年为了给老娘治病,曾求到老葛跟前,谁知病才治到一半,忽然就发了丹凤之变,老葛受到牵连,被打入了诏狱。邵俞心思极细敏,发现年少的我也在暗中营救老葛,便求到我跟前,我俩一里一外,相互配合着,将老葛偷龙转凤救了出来。因有这过命的交情和共同要守的秘密,这些年我俩一直互有往来,他一听到宫里有动静,就想法给我传递机密,帮了好多次大忙呢。

因着他在宫里不方便,我便暗中替他照顾老娘、寡嫂和两个侄儿,四年前替他扶老娘的灵柩上山,他算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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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大人情,所以一个月前我找到他,希望他能到你跟前侍奉,他没想多久就答应了,你府上现在是最吃香的好地儿,我叫他以牵挂家人、住在王府能常回家为由头,让他拿着银子,辗转求了几位有头有脸的大太监,再加上我暗中运作,他早在半月前就到了你府上,此人擅长调香、梳头,过后你随便找个由头,把他提拔到身边伺候,在半年内慢慢地宠信他,也就不会被人怀疑了。”

“他可信么?”春愿轻声问。

“可信。”唐慎钰郑重地点头,“毕竟这事太危险了,虽说有过命的交情在,但为了多一重保险,我将他寡嫂和侄儿送去了幽州,置办了宅子,买了仆人,让娘儿几个富足地过日子,他也更放心在这里为咱们做事。”

春愿默默将邵俞这个名字念了几遍,叹了口气,像瘫烂泥似的,趴在男人身上,小声嘟囔:“今儿郭太后总算愿意退让一步,说一个月后见我,到时候还不晓得她会如何为难我呢。”

“别怕。”唐慎钰莞尔,手指摩着额边冷掉的汗,“不出意外的话,那天陛下会请求郭太后给你封个公主,皇帝已经两次暗示过我恩师万首辅,希望到时候几个大臣出面帮个腔。”

春愿心里惴惴不安的,手指在男人锁骨打圈:“你们争来斗去的,最后为难的却是宗吉,其实,我还真不想当这个公主,也不想再被当做靶子使了。”

唐慎钰立马警惕起来,面色却平静,用最温柔的话哄:“只有当了公主,你才能做你想做的事,找你想找的人,就跟陛下说的,我干的都是很危险的脏事,若是哪日我被政敌干趴下了,死掉了,再没有人挡在前头保护你,你得有权势自保啊。”

春愿一惊,直起脖子,望着唐慎钰那张俊朗的脸,笑道:“我不要你死,等我当了公主,我会保护大人,也会保护宗吉,等将来找到小姐的女儿,我会用尽全力保护她,照顾她一辈子,我要我珍惜的人都高高兴兴的。”

虽是孩子般的话,倒也动人。

唐慎钰知道自己是个卑劣的人,没什么感情的人,一个很擅长话术骗术的人,很多年了,他都没掉过泪,可听见她的话,竟,眼里浮起了泪花,曾几何时,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假意慢慢的真了几分,以至于这一刻,开始真正沦陷。

他紧紧搂着这个娇弱的女人,聪明又笨拙的女人,哽咽着点头:“好,多谢阿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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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给她请封个公主

春愿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蒙蒙亮了,炕上已经被拾掇齐整了,身侧尚留有男人的淡淡余温,她身上穿着寝衣,脱下的夹袄叠成四方,放在枕头边。

照例,案桌上点着盏小小油灯,不怎么亮,能照暖人的心。

她双手捂住发凉的侧脸,莞尔浅笑,忽然忧愁又爬上眉头来,起初,她和大人有肌肤之亲,是因为消除臂内的守宫砂,后头是她心里恨,故意要折磨杨朝临,主动要求行房事,到如今,他们越来越习惯彼此,像夫妻一样。

她不明白这算什么,下属对上官的服从?可也太两情相愿了点。

情人之间的水到渠成?他们是么?

去年,小姐没了,她一度认为自己是个没将来的人,而现在,她可以期盼一下么?说实话,心底还是有点恐慌的,害怕她和大人的关系仅止于利益牵绊,害怕大人还有个未婚妻要负责。

她甚至想问他,喜不喜欢她?想不想将关系更进一步,娶了她?

可她害怕,怕换来的是他的迟疑和磕磕巴巴的拒绝;怕他太过冷静,要她专注眼前的事;怕他要在两个女人之间抉择。

她不想像小姐那样,深爱于一人,被伤害后生不如死。

她觉得自己应该不喜欢唐大人,更多的是依赖吧。

所以现在这样,挺好的。

……

又睡了会儿,约莫辰时左右,雾兰和衔珠两个大丫鬟带着婢女婆子们,过来请她回“沉香斋”,沐浴后,就是繁琐的更衣妆扮。

这方面,衔珠显然比雾兰要更擅长些,殷勤地递过来上好的胭脂,笑吟吟地说小姐今儿穿的是柳芳绿的衣裳,要搭配支珍珠攒花的步摇才好看,不然就会显得沉闷。

“随便弄吧。”

春愿困得打了个哈切。

今儿日头不错,阳光从云纹样式棂花窗间照进来,在地上透出好看的光斑,丫头们鱼贯将用罢的水端出去,手脚稳重的嬷嬷则用绒布擦拭着花瓶瓷器,案桌上摆着只博山炉,缝隙处正袅袅冒着青烟。

春愿随手从梳妆台拿起盒口脂,小指揩了些,在手背上试色,她蹙起眉,淡淡道:“昨儿经了雨气,今早起头跟针扎似的,点了什么香,怪好闻的,让人松快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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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兰双手抓住篦子,细闻了闻,笑道:“闻着有点像‘帐中香’。”

“哪里是帐中香。”衔珠翻了个白眼,把雾兰挤在一边,她从首饰匣子里取出支羊脂玉簪,在春愿发髻上比了比,望着镜中的美人,笑道:“雾兰过去在勤政殿常做的是奉茶洒扫,对于这些调香弄脂自然不太懂,我闻着这香里有白檀和分量十足的丁香,应该是‘李元老笑兰香’。”

春愿晓得大人安插在王府里的心腹最擅长调香和梳头,问道:“是哪家铺子里买的?”

衔珠掩唇笑:“外头的东西不好,咱们府里用的一般都是从宫里送来的,而这香就是原先御药房的太监邵俞调配的,这小子心灵手巧,调的一手好香,这半月来小姐屋里和衣裳上熏得香,还有泡澡的花水,嫩白肌肤的香膏,都是他配的。”

春愿拿起一罐纤腰膏子,细闻了闻:“确实闻不到药臭,还有股淡淡的茉莉味儿,这个叫,叫邵什么的太监挺厉害的嘛。”

见小姐对邵俞的手艺似有点兴趣,雾兰忙上前,挤开衔珠,梳子蘸了点桂花油,替春愿梳头发,笑道:“算起来,邵俞和奴是同年进宫伺候的,依着他的手艺,肯定会得到后宫娘娘们的喜欢,可他这人胆小得很,怕不留神得罪了贵人,毕竟胭脂和香料这种东西都是近身用的,所以这些年他辗转在直殿监、尚膳监还有花鸟房当差,最后去了御药房,这回运道好,拨到了咱们府上,得以侍奉小姐。”

“哦。”春愿了然地点了点头,她也没多说,淡淡道:“晌午后我去佛堂抄会儿经,叫这个邵俞把他调香的工具拿来,教一教我。”

……

因着下个月就是郭太后的千秋宴,春愿叫雾兰去找一副“松鹤延年图”,又让知书懂画的衔珠把花样画在绣布上,主仆三人挑丝线颜色、找珠子,商量着弄了一早上,晌午略用了几口粥饭,睡了会儿,醒来后直奔佛堂。

早几天前,春愿就让人将偏院收拾出个屋子,充当书房。

书房不甚大,暖如春昼,门敞开着,里头摆满了兰花和茉莉、杜鹃等各种花卉,书架上是一些经史子集的书籍,一些名家碑帖,书桌上则放了紫檀木笔架、一方墨海,还有数枝羊毫笔。

此时,雾兰正在沏茶,而春愿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剪子裁宣纸,心里还抱怨着,若是那个邵俞再不来,她就得当着雾兰的面儿,写那手狗爬字了。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阵轻快的脚步声,很快,门口就出现个中等身量的年轻男人,他看上去二十多岁,白净面皮,天生了对喜眼,笑起来眯成条缝儿,不胖也不瘦,背稍微躬着,脚还未踏入门槛,就先打千儿念了声“小姐金安”,进来后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奴婢邵俞,给小姐磕头了。”

“起来。”春愿虚扶了把,专心致志地裁纸,她目光锁在邵俞的大木箱上,笑道:“难不成把家当都搬来了?”

邵俞起身后,依旧弓着腰,嘿然道:“奴婢听衔珠姐姐说,小姐想要的制香,便带来了调笑兰香要用的沉木、白檀木、鸡骨木香还有冰片等,分了两份,一份按照比例研磨成沫,包在油纸里,可以直接和了炼蜜调制,另一份还是原本的香木香材,小姐可以试着刮磨、称重,从头到尾体味调香的乐趣。”

初次见唐大人给她安排下的心腹,春愿其实是有些紧张的,但她面上依旧平静,剪子尖指向邵俞,对雾兰笑道:“瞧瞧,他也太细心了,什么都替我想到了。”

雾兰抿唇笑:“要侍奉小姐,可是得认真些呢,否则就把他打发回去,另换个周全人来。”

春愿对这个邵俞还是蛮满意的,她笑着问:“邵公公是吧,来王府,会不会委屈了你?”

邵俞两只眼眯成了月牙,忙笑道:“能侍奉小姐,才是奴婢几生修来的福分呢。”

春愿莞尔,想了想,笑道:“我这几日着了凉,头有点疼,晚上睡不踏实,你待会儿教我调个能安神的香罢。”

说着,春愿招了招手,让雾兰凑近些,她侧着脸,压低了声音:“你不用在这里伺候了,我自己耍会儿香,下个月进宫拜见郭太后,正巧又逢着大娘娘寿辰,按说咱们献上亲自绣的《松鹤延年图》,既显诚意,又不会失礼,只不过衔珠那蹄子到底是被大娘娘撵出勤政殿的,我怕她心存怨怼,不好好给我画绣样,你过去盯着些。”

雾兰忙点头:“小姐顾虑得是。”她蹲身见了个礼,提着裙子退下了。

春愿不慌不忙地磨着墨,观察着邵俞的举动。

这人一直恭敬侍立着,等雾兰彻底走后,他先去院子外走了圈,略站了会儿,待再三确认清静后,这才疾步匆匆地奔回书房,恭敬地给春愿行了一礼,笑道:“奴婢受了唐大人之命,今后近身侍奉小姐。”

“快起来。”春愿忙站起,伸手虚扶起邵俞。

乍接触,她多少有些不自然,笑着问:“我的情况,大人都跟你说了罢?”

“是。”邵俞笑道:“大人让奴过来,给您教书识字,帮您解决遇到的所有问题和麻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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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以及暗中替您和大人传递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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