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尚晋的办公室坐下。 “梅先生,您最近都做了些什么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最近一直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漫游,还是在想那三个哲学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您这三个问题实际上是一个问题,就是接下来干点什么让你觉得有意义。”“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简单。你是谁?你是梅然光。梅然光这个名字对你是有隐喻的,一个是往坏处想,煤在你生命中燃光了,你就完了。”“我是这么想的。这个名字起得不吉利。”“还有一个往好处想的理解,就是煤在你生命中燃没了,你继续发光。”“这叫自欺欺人。”
尚晋转变了话题:“好,梅先生,咱们先不说问题,先说你的焦虑。”“焦虑太多了。我捋了一下,主要这么两种焦虑:一、我的智力发展速度跟不上我财富增长的速度。我的钱来得太快了。挖煤挖了几十个亿,煤没得挖了,到北京来啥也不会干,我就买房子,买了小二十套房子,呼呼呼又增值了几个亿。这些钱,对我来说是烫手山芋。我越学哲学与国学,我越发现我的智力驾驭不了这些财力。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财不配位,一样一样的啊。尚晋老弟,你觉得呢?”尚晋笑道:“你思考得很深入。”“二、我们煤老板原来就会一件事,请客送礼。离开煤炭业,两眼一抹黑,啥也不会,但就是有钱,因此我遇见很多骗子,冲我钱来的,设了很多套儿,也损失了个几千万,反正不伤筋动骨,我也没追究,但以后怎么办?房子已经买不了了,限购了。国家做得对,我们这些有钱人买卖房子就更富有了。这不就是不劳而获吗?所以我最大的焦虑就是,怎么人一旦有了钱,就越来越有钱了呢?真烦哪!真让人痛苦哪!要照这么下去,社会就严重贫富分化了。家国大事,不能不想,我经常为此失眠啊!”“梅先生,您想得有点多了。社会的事情您先放在一边,有我们中央领导和各级政府在想,您就想想您自己能不能找到点有意义的工作来干。”梅然光叹气:“找了。找不到。”“我给你找了一份工作。”梅然光一愣:“什么工作?”
尚晋从桌上拿起一个张表格递给梅然光,微笑着:“我代表幸福里社区居委会,聘请你为幸福里社区调解办公室的志愿者。你把这表填了,就可以了。”梅然光顿了一下,问道:“都干什么?”“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值一下班,接待和调解一下来访人员。”“有钱吗?”“志愿者,没有钱。”“那就好。只要没钱的事儿,我就爱干。我要干砸了呢?罚钱不?”“不罚。”“罚一点吧。不罚我没动力。我接待的,我没能调解成功,一例罚五千!”“不可以。这个无法入账。你如果坚持,我们无法聘请你为志愿者。”梅然光一拍桌子:“好!纪律严明!我喜欢!我当这个志愿者!”尚晋朝梅然光伸出手去:“那咱们就说定了。明天你就过来上班!”
送走梅然光,尚晋又去了杨樱的鲜花店,想做一下回访:“我来做一下调解回访。调解后,那位同志没有再回来找你麻烦吧?”杨樱微笑着说:“没有。钱都给了,他还找什么麻烦?”尚晋有些担心:“这就好。那天我的工作出现了一个疏漏,没有让那位同志留下一个调解字据就走了。我怕他反悔。”杨樱说:“没问题。我这店里都有监控。不怕他反悔。”
尚晋把表格填好,递给杨樱:“你在下边签个字儿就行。”
杨樱接过表格,刚要签字,又停住:“你们这是要存档吧?”“对啊。”“我能不签吗?”“一般来说,调解当事人是要签字的。您为什么不能签?”“我怕泄露隐私。”“我们这都是内部存档。别人调取不了。”“那好。我相信你。我签。”
杨樱签了字,将表格还给尚晋。
尚晋接过表格:“谢谢。”杨樱问道:“尚晋,我这店算在你的辖区对吧?”“对。”“如果有人找到居委会,打听我,你就说没这人。可以吗?”
尚晋有些疑惑地打量着杨樱。
“你放心。我不是逃犯。”尚晋想了想:“这个我不能答应你。要看什么事情,什么性质。”“这样,改天我请你喝茶,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你再决定帮不帮我,怎么样?哦,对了,你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肯定也不能吃群众一茶一饭,咱俩aa制可以吗?”“可以。”“一言为定!”
梅然光果真到居委会上班来了,这会儿正在接电话。
梅然光对着手机说:“不去,不去。老方,以后打牌打麻将的事儿都不要找我了,我最近入职了。”老方显然有些惊讶:“你入职了?入什么职了?”“在政府一个部门,任点小职。”“什么部门啊?你是不是又被人骗了?现在冒充政府部门骗人的不少。”“不可能。我就坐这儿呢。你们打吧,我要工作了。”“到底什么工作啊?”“保密。”“保密部门?你指定被骗了!”“不要嫉妒我。再见。”
刚挂断手机,就从门外进来一对纠缠在一起的年轻男女,两人几乎是打着进了调解室。男的比较矮,女的比较高。男的脸上挂了彩,看上去是被女方挠的。男方抱着女方的胳膊把女方推进了调解室。
年轻男子边走边说:“我就不信没个讲理的地方了!”抬眼看见梅然光:“你就是调解员吧?你给我们讲讲理!你这儿讲不了,我们就去派出所,去公安局!”年轻女子不甘示弱:“有本事咱们去妇联!”年轻男子喊道:“妇联我也不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