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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杀人简单。
刀一横,脑袋便点地。
诚如了慧所盼望的那样,沈迦玉日日钻研吹笛,短时间倒也淡忘报仇之事。
她在音乐上造诣低微,研究五六日,堪堪能磕磕绊绊吹下一首曲子。
她再次问:“好听么?”
了慧也再次答:“好听。”
是真好听。
她虽疏于音律,但恰如三岁孩童能在宣纸上胡乱涂抹出别样画作,她误打误撞,却吹出几分粗犷意境。
她能对他介绍的东西感兴趣,真的很令了慧欢悦,好有成就感。
再次游山玩水时,两人带上玉笛。
走得累了便歇歇,奏一曲有所思,山林间成群的百灵鸟都为他们驻足。
两人最初纯纯敌对关系,慢慢培养出些共同乐子,不再针锋相对,竟也能正常交谈了。
她给他说塞外战场,他便给她讲行医治病。
他们距离,无形中在拉近。
情到浓处,沈迦玉会清风似地吻了慧。了慧躲避连连,被她霸道地禁锢在树干边。
“和尚。”
这次她很认真问他,“你真不想和我回府与我相伴?你这个人虽然有时迂腐些,习惯后也挺有意思。”
了慧惘然。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他此身既已许佛,再难许卿。
他道:“不想。”
沈迦玉眸中死寂的黑暗。
看得出来,她很失望。
了慧垂下头,也跟着难过。
“若当来世,后五百岁……”
我愿意,与你在一起。
沈迦玉摇头道:“今生尚且在迷雾中,哪有来世。”
她那副萧条落寞的模样,蕴含淡淡悲伤,仿佛即将赴死。
了慧知道,她还没彻底放下仇恨,还要飞蛾扑火地去找柔羌国王复仇。
但凡去了,就是个死字。
了慧微微唏嘘。
原来他阻止她,仅仅阻止她大开杀戒,引发生灵涂炭;如今阻止她却多几分私心,恳恳切切盼她能活下来,每日好好与他说一句话。
……若有来世,他愿做她鞋畔一株草,堂前一朵花。爱她护她的哥哥,传道受业的夫子,萍水相逢的路人。
他愿化作春泥,默默守护着她,让她快快乐乐,无欲无虑的,不必再被人追杀得遍体鳞伤,那么可怜无家可归,气息奄奄昏倒在荒郊野外。
作者有话说:
标注: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作者仓央嘉措
第81章 木鱼
忽忽腊尽春回, 沈迦玉与了慧不知不觉在一起已相处两月有余。
两个月里,她和他将周遭名山大川、秀水奇峰都游遍,互相也谈论了许多知心话, 俨然有握手言和之势。
沈迦玉外伤完全痊愈, 她要离开, 去远处报她的仇,杀她仇家。
了慧当然要阻止。
共同到山涧采草药时,沈迦玉骗他说:“还是那句话,你若还俗与我作伴, 那我便如你所愿放弃复仇。”
了慧手中镰刀一滞,仿佛听到极其陌生的词:“还俗?”
“对,还俗。”
沈迦玉信手摩挲下他光头, 满眼爱悦与宠溺:“若你头发长回来, 定然是个极俊俏小伙儿。”
了慧微愠拂开她手。
“此身已许佛……”
沈迦玉不耐烦打断道:“既然你没有还俗打算, 就反过来也莫要阻止我报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执念和信仰, 懂吗?”
了慧被她怼得哑口无言。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信仰,所以她的信仰就是去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吗?
沈迦玉反感他这副痴痴怔怔模样, 背着药篓独身离开。了慧凝望她背影良久,手中捏着的一捧草药汗湿,佛珠滚动,他内心迷惘而纠结。
还俗是什么。
做一个俗人, 红尘里的普通人, 又是什么滋味?
了慧生来六根清净, 这些个问题与他来讲无比陌生。
脑海空空盲盲, 只余沈迦玉许诺的那句“若你还俗, 我便放弃复仇”。
他授业恩师圆尘禅师已圆寂, 现在寺庙里剩下的德高望重者, 唯有九十多岁法空老禅师。
法空老禅师闭关修行多年,以九十岁高龄还坚持每日念经打坐,轻易谢绝外人拜访。
了慧怀着一片诚心,求法空大师指点迷津。
他人生遇到了山穷水尽的死角,四下茫茫皆布满迷雾,歧途有千万条。
法空大师说:下局棋吧。
两人铺开黑白子,法空大师执黑子,了慧执白子。
没下两下,了慧就输了。
他拜道:“大师棋艺高超,弟子甘拜下风。”
法空大师摇头道:“你心有旁骛,岂但下棋输,求
', ' ')('佛之路也是要输的。”
了慧:“大师……”
法空大师念句阿弥陀佛。
“修行之心,应当坚如磐石。从你开始犹豫的那一瞬间,就已经不再适合修行了。强行自欺欺人,只会误人又误己。”
法空大师叫了慧想清楚,别人无法替他拿主意。
了慧眼睛望向禅房的白衣菩萨画像,爱众生之心和爱沈迦玉之心,如水一般清澈。
他拜别法空大师。
……
沈迦玉犯下累累血债,更存谋逆之心,柔羌老国王的人马一直在追杀她。
有人在山野无意中看到了沈迦玉的踪影,知她正躲在北地皇寺中,被一个和尚收留。
大波卫兵前来捉拿沈迦玉,饶是她英武过人以一敌三,终究也败下阵来。
兵长逼迫了慧:“交出逆贼,饶你狗命。”
明晃晃刀刃横在了慧脖颈间,只须轻轻向前一送,便血溅当场。
了慧却讲:“不认识。”
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是了慧头一次说谎。
兵长狞笑道:“好,那爷爷先杀掉你这个小和尚。”
卫兵中有人认出了慧是有名的神医,国王陛下都曾拜访过他,及时求情。
兵长遂网开一面:“你只需要说出沈迦玉逃去哪了,我们便放你,陛下还会另出三千两香油钱修缮佛面。那女人是魔头,放过她苍生便会遭殃,小师父应该慈悲为怀吧?”
沈迦玉其实哪也没去,躲在寺庙装萝卜的地窖中。开启地窖的机关就在了慧脚下……他甚至都不用说话,只消得轻轻一指。
然而了慧置若罔闻,仍道:“未知。”
兵长大怒,命人折磨了慧,拧住他两条纤瘦胳膊,猛踹他腹部,扇他耳光,把他像陀螺一样摔在地上又抽起。
了慧鼻青脸肿,滴答滴答的血顺着地窖门淌下来,正好滴在沈迦玉额头上。
沈迦玉怒气难忍,欲冲出救人,可地窖门被了慧从外面锁住,她从地底下根本无法扳开。
兵长揪着了慧血淋淋的僧袍:“说不说?”
了慧眼皮肿得老高,一颗牙摔掉,口腔里也全是血。他索性阖上眼睛,蔑视兵长的威胁。
兵长恶狠狠:“秃驴,反天了。”
说着,钢刀咔嚓落下,斩断他一根食指。
了慧痛声长嘶,疼得浑身抽搐,摔在地上打滚,高洁的身躯扭曲成一只卑微的蛆。
骨头生生断裂,是何等的剧痛。
了慧几度疼晕厥过去,复又被官兵的冷水泼醒。
兵长碾碎他断指,再次逼问:“嘴硬就把你脑袋斩下,和尚还有恃无恐?”
一行清泪从了慧眼眶溢出,他没有任何妥协的意思。
沈迦玉从地窖里砰砰砰锤门,意欲冲出去决斗。了慧的身躯牢牢把暗门压住,断指处血流成河,他自己也被血染成小红人。
血混合着泪,渗到地下,滴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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