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自己的手机, 顺势一转, 尾端落进掌心里, 手悬在红色拒接按钮上, 刚要按下去蓦然停顿了一下。停了停, 又不留痕迹移到了绿键上,接通了,又立刻挂掉。
像某种莫名的仪式感,两个人面对面地存下对方号码,设置备注。
官周输名字的时候下意识就输了一个“病”字。他指腹摩挲着手机背面,无来由地涌上一阵心虚,默默地删掉,改成了端端正正的“谢以”两个字。
输完,他躲在手机后,默不作声地抬起眼,瞄了一眼谢以。
他有点好奇谢以给他改的什么备注,虽然知道一定不是什么正经的名字,说不准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孩”“小朋友”,甚至是之前瞎喊过让人牙疼的“小猫”。
但是万一呢。
谢以恰好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以为他是嫌慢,告知道:“好了。”
“哪里好了?”官周蹙了蹙眉。
谢以:“号码存好了。”
“没好。”官周说。
“微信。”他每个字都蹦得很生硬,“不要么。”
配合着表情,颇有一种我今天就是想给你,你要是拒绝你就完蛋了的威吓。
谢以对他的突然式主动很受用,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他想给就能给的,笑笑说:“我没有微信。”
官周翻出二维码的手一停,显然没想过这个答案,还有点不敢相信:“你不用微信??”
“那你用什么?”官周问。
谢以拿起手机,面对他晃了晃,上面还是通话界面,不过顶上一行的最新记录变了。
两个字的备注在官周眼前一晃而过。
官周要脸,不好意思盯着看,只状若无意地瞥了一眼,粗略地扫了一下。
有一个冰字。
冰?冰什么??
官周思考了一下,冰的遣词造句也都是些什么冰块、冰山、冰雹,没一个像是夸人的词。
谢以把手机倒叩在桌面上,回答他的问题:“电话,或者短信。”
“……”什么老年风格。
官周盯了他几秒,面面相觑,然后在谢以的注视下,纡尊降贵地抬步,绕到办公桌后面,停在他面前,伸出手:“给我。”
谢以挑眉。
“手机。”官周说。
谢以笑了,真把手机解锁递给他,忍了忍,没忍住:“你在外面也是这么横么?”
他又说:“怎么要个手机跟打劫似的,别人没意见么?”
官周也没真打算随便动他手机,为了让他方便看清自己的动作,还特意就在他身边蹲了下来。谢以坐在椅子上也不需要动,这个角度,垂一垂眼就能看到他在做什么。
他听言抬头看向谢以,面色有点凉:“你有意见?”
看上去要翻脸。
谢以曲起食指抵着唇角,偏过头闷闷地咳了两声,胸腔起伏,像是笑得:“不敢有,你继续——”
官周低下头,没好气地咕哝了一句:“没跟别人要过。”
如果让胡勉或者周宇航来听这句话,一定会当即感动到落泪,这语气里自带着朕皇恩浩荡没想到你还不感恩的架势。
谢以没听清,看着他在自己手机上翻了两下,找到了应用商店,熟练地下了个绿色软件。
“你这是……?”谢以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猜测。
官周给了个肯定答案:“帮你注册。”
这下是真的意料之外了,谢以抱着胳膊,往后靠了靠,眯着眼睛打量他。
官周等着下载进度,感受到这束炽热的目光:“你干嘛?”
谢以想了想,蓦然倾下身子,手肘抵在椅子把手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真醒酒了?昨天醉得那么厉害,是不是还没消?”
官周睨着眼前突然靠近的人,猝不及防地咬了咬舌尖,冷声憋了一句:“比你都清醒。”
如果不是酒精侵入了大脑,那还能是什么原因,能让人像壳子里换个内胆?
不等谢以想明白,官周又说:“报号码。”
屏幕停在验证码界面,谢以报一个数,官周输一个数。
等待验证码的时候,官周望着界面倒数的数字,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一个奇怪的方向。
去年寒假周宇航去了乡下的姥姥家过年,偏僻,没网,连个同龄的人也没有,过得比他在山里还惨。
人憋久了,就容易变态。那阵子周宇航不分昼夜,每个月要用一百块钱花在电话费上,给他打完给胡勉打,给胡勉打完给孟瑶打,连王谦虎都能拉着聊两句。
开学以后蹲在官周脚边上哭,官周本来以为他哭的是喜获自由,听了几分钟发现好像不是这个样子。
“周哥,真的,人老了真的太难过了,我是真的伤心了。”周宇航捂着脸,声音压得很低,还知道介意别人异样的目光,“我姥姥,才70岁,风华正茂、夕阳恋第二春刚刚开春的年纪,就已经有老年痴呆的征兆了!”
“我说苞米没煮熟,她说包你没有头,我说厕所堵死了,她说校长毒死了——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我回来那天,她说以后想见我怎么办,我说我给你注册个微信吧,你给我打视频。”
周宇航猛虎呜咽,关键词强调得很用力:“周哥,你懂那种老年人力、不、从、心的痛吗?”
官周忍住没踹他:“……我怎么懂。”
周宇航:“她一口屎一口尿把我带大,我一把手一把抓教她用微信,周哥你知道有多感人吗?我第一次给人注册账号,感到这么郑重,连名字都用尽了我毕生的才华!”
孟瑶刚好抱着捧卷子从外面走进来,顺口问:“什么名字?”
周宇航:“深水黑玫瑰。”
“……”
他说完,眨着眼看向官周:“是不是炫酷?!是不是低调朴实不失内涵里,还带一点那么小小的华丽与深沉,既有青春的活力,又有岁月的沉淀?!”
官周深深看了他一眼:“长到这么大,是你的本事。”
……
谢以看着信息框弹出来,在页面上待了四五秒钟,快自动退下去了,也没见身边人动一下指头。
他视线上移,看到少年脖颈间青涩的喉结很快地滑动了一下,又落在官周微微偏过头,隐约看见的唇角。
弧度很小,但对平时总是抿直甚至下垂的模样来说,非常明显。
谢以怔了一下,随即眼里逐渐漫上兴味,没打断,就这么看了一会儿,直到官周回神对上他的眼。
谢以:“荣幸。”
“?”官周莫名其妙。
谢以:“再笑一个?”
“……”官周抿直了嘴角,“谁笑了。”
“那你当是我吧。”谢以挑眉。
说完又接了一句:“所以笑什么?”
“……”
官周回忆了一下那些内容,看着眼前这人完全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