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宫砖玉阶上落下细细的、蜿蜒的血痕。
在生命里的最后一柱香光阴,只有灯烛燃烧的窸窣声陪伴着他。
他独自死在这样的雪夜里。
真是冷啊。
*
廿一缓缓地睁开眼,先看到了头顶明晃晃的宫灯,一点红烛隐隐绰绰,透过龙凤祥云、莲花作底的青铜灯罩,投下温暖的光。
真巧,这灯……和他死前见到的那盏一模一样。
然后他才感到身上难以忽视的酸痛。他低头看向“自己”,发现这具身体只着单衣,袍袖宽散,肌肤若隐若现。
腰带处系着宫牌,却看不出品级,只有名姓“李小灯”三字。
除此以外,身体胸口和腰腹处还有异样的青紫,暧昧地映在苍白的肤色上,触目惊心。
廿一忽然觉得心口传来一阵锐利的疼痛,他解开衣领,发现这具身体的心口竟似乎曾被利器刺破,以伤口为中心,还用鲜血涂抹着一个诡异的图案,像是什么禁术咒法。
他隐隐觉得熟悉,这图案却大半已被抹去,看不清晰。
这副令人遐思的样子躺在寝宫大床上……
廿一来将目光滑到更远的地方,观察这座宫殿。
这是一座极宽阔的寝殿,阶梯如云绵延,云顶玉璧为梁。
茶案上置一檀木棋盘,已有残局,黑白玉石棋子厮杀正酣,主人们似乎刚离开不久。
案机两侧各有一盏茶。
茶几边上不远,便是六尺余的床榻,罗帐大敞。轻薄的鲛纱层层叠叠地堆在足踏处,在光下折射出迷蒙的暖光。
殿内弥漫着浓郁沉重的木质焚香味,便着一会儿,便令人昏沉头痛。也不知这寝宫主人是如何忍受的。
廿一正躺在这床上,忽然心中有些异样,一时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但这不妨碍他手贱,随手拨弄了下那薄如蝉翼的精美纱帘。
这帘子竟乱成这样,内侍监都不收拾吗?
简直像在做什么动静大的云雨事时,帘子被床上人狠狠扯散了似的。
就在胡思乱想时,他听到了一阵声响。
“咚咚咚……”好像谁在叩弦击玉,像是腰间佩玉在行走间发出的玲珑脆响。
然后是脚步声,先是足尖、轻轻地、稳稳地点在红木石阶上,然后是靴跟……有人逆着烛光走了进来,来人披散长发,只穿着赤色龙纹滚金长袍,腰未系带。
蜡烛比油灯更贵,寝殿中烛火如炬,彻夜通明,是皇室才有的奢荣。
尽管殿内亮如白昼,但不知是不是角度原因,最初廿一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有那眼神一晃而过,只觉得既冷又艳,如寒冬红梅,还带着点血色。
近了才能看得出,那“血色”是此人眼下的一枚伤痕,很细,也很深,看得出下手之人一点也没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