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自己一样,瘦了很多很多,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也变得暗淡了。
他伸手去开车门,拉了两下没拉开。
也不知道是毒.瘾的作用还是被关了这么多天脑子不好使了,他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没力气拉开车门,还是车门从里面锁住了。
直到耳边传来‘咔哒’一声开锁的声音,他才清醒过来。
是前排的容照开了车锁,同时转到后面对容颜说:“颜颜,你如果想下去跟他说说话,就去,大哥一直支持你,如果不想跟他见面说话,那我们现在就走,都听你的。”
容颜很认真地听他说话,之后又低头想了想,然后伸手开了车门,下了车。
看到她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秒,秦非同只觉得自己好像突然之间从地狱里爬了出来。
这遍是阳光的人间,当真是让人向往且留恋。
“容颜……”他伸手抱了抱面前的小姑娘。
劫后余生,失而复得。
可他的人在抖,浑身有千百只虫子在咬,叫她的名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换做以前的容颜是猜不到他怎么了,但是现在的容颜自己时不时就会这样,所以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很难受吗?”她的第一句话,还是关心他。
秦非同摇摇头,冲她笑,“你还好吗?”
他的手在容颜的手腕处轻轻地抚摸,虽然隔着纱布,但仍能摸到凸起的结痂。
容颜低头看了眼,用一种很轻松很调皮的语气对他说:“没事,这都是用来吓唬我爸妈的,我这么怕疼的人,怎么敢对自己下狠手。”
“真的没事吗?”
“真没事,这一招还挺管用,你看我今天都能来见你了。”
秦非同笑笑不语。
看到容照和何故烟一起出现,他就知道,容颜今天能站在自己面前,绝对不是经过了容父容母的允许。
应该是,容父容母已经没有资格再允许什么。
这样也好,容照回来了,能护好她。
“容颜,对不起。”
“干嘛跟我道歉啊?”容颜也笑嘻嘻的,拼命地给他搓手,试图帮他取暖。
烈日当空,不及你手心半分温度。
如果可以,我想就这样握紧你的手,直至白头。
可警.方的人一直在催他上车,谁会对一个通缉犯放心啊,能让他过来和容颜说几句话,大概也是人情所致。
秦非同加快语速说道:“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来看你,你要听你大哥的话,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知道啦。”
“那我走了。”
容颜不肯放手,“这就走啦?没有其他话了吗?”
秦非同看着她,喉结上下滚了滚,死抿着唇。
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想问一问容颜,愿不愿意等他,又觉得太过自私残忍。
他也想说一句‘我爱你’,又怕这句话一说出去,容颜会日复一日地等着他,直至红颜不再仍旧孤身一人。
百般思绪理不出个头,最后的最后,他再度抱了抱容颜,对她说:“我会去找你的,我的小姑娘。”
容颜眼里有滚滚泪花落下来,用力地回抱了他。
警.方的人最后一次催促,秦非同终于放开她,转身朝着警.车走去。
“秦非同——”身后他的小姑娘用力喊他。
秦非同回头。
“二十年后我也还是小姑娘,记住哦!”
他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秦非同就说:小姑娘,你怎么这么招人烦?
他犯的那些事,死刑总不至于。
所以啊,就算你判个二十年,我也还是小姑娘,记得来找我啊。
好,我一定来。
……
自打那天见了秦非同之后,容颜的求生意识倒是很强烈,医生观察了一段时间,也说自杀的倾向在逐步减退,只是毒.瘾太过凶烈,时不时会把她带入幻境里,她总是会想起被萧策迫害的那一晚,每次清醒过来就会崩溃大哭一场。
何故烟和容照一遍遍肯定地对她说那晚什么都没发生,时间久了,她反而当成是大哥大嫂对自己的一种安慰,她选择了逃避,也就不必继续纠结。
萧家那晚逃往国外的时候,就没想再回来,萧家在那之前就不太行了,后来起死回生靠得也是红九砸进去的钱,萧父知道红九要倒台,所以才连夜逃走。
到了国外再想把人抓回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哪怕是曲洺生和容照都查到了他们的行踪,但因为萧父攀上了当地一个有权势的地头蛇,这件事一时半会还真不好弄。
萧策倒是在电话里承认没对容颜做什么,一开始的确有那想法,可容颜没几分钟就又清醒了。
虽然清醒的时间也只有几分钟,但那几分钟里,容颜反抗得很厉害。
萧策当下怒火难忍,打了容颜是真的,碰她确实没有。
其实萧策当时心里想的是,一个被秦非同碰过的破鞋还要装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老子还不稀罕碰呢!
不过这人也着实龌龊,临走的时候还故意撕了容颜身上的衣服,才会有那么一个误会。
容照盯了他一段时间也懒得再管,反正等秦非同出来,萧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眼下他除了重整公司,照顾好容颜,还有另外一件大事——何故烟怀孕了。
难怪那天她出现在容家,脚下穿着平底鞋。
容照当时觉得奇怪,但因为心烦意乱,也就没有多问。
后面何故烟开始孕吐了,他才真正反映过来,也因此被何故烟一顿好损。
秦非同被判了五年三个月,这已经是他们这一群人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判决下来的当天,秦之意就给容颜打了电话,问她想不想知道。
容颜现阶段正在戒毒.瘾,每天都很难熬,大家都不敢随便拿秦非同的消息刺激她。
就连秦之意那么风风火火的人,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语气婉转得不能再婉转。
容颜语气轻松地表示自己想知道,可知道了以后,连续发烧了整整一个礼拜。
从那之后,容照也不敢再把秦非同的消息往她耳边送了。
她也没提出来要去见秦非同,秦非同也没有写信给她。
两个人,像是凭空在用意念交流。
容照有时候想,如果这一次,自己的妹妹能和秦非同彻底了断,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秦非同无父无母,本身也不是个温暖开朗的人,容颜跟着他,总觉得吃了大亏。
随着容颜的身体日复一日变好,毒.瘾也慢慢戒掉,性情重新活泼明媚,容照心里的这个想法,更加坚定了。
但,也只坚定了没几天。
某日他落了一份重要文件在家里,何故烟又刚好回了华容,他开车到半路掉头回来取,撞见容颜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
她的手里捏着个东西,一直失神地看着。
容照走近了才发现,是一个撕碎又重新拼好的平安符。
“颜颜……”他轻轻叫了声。
容颜一下子被惊到,抬起头来看他,捏着平安符的手下意识地往身后藏。
容照说:“别藏了,大哥看到了。”
一定是和秦非同有关的东西。
她假装自己什么都好了,重新活成了以前的容颜,可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放下那个人。
容照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轻轻地晃着秋千,和她一起看着远处刚升起的朝阳,问她:“既然还想着,为什么这几年都不去看他呢?”
虽然秦非同没有写信来打扰,但是有一次他在饭局上撞见秦之意和曲洺生,夫妻俩装作无意地提过一嘴,大意是秦非同很想容颜,希望容颜能去看看他。
容照当时装作听不懂,回来也没有告诉容颜。
原来,她心里一直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