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吟虽则满脸疼惜,却也只得胡乱地替苏和静抹了些红花油,替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一炷香的工夫后,澄风苑的二门外传来些吵嚷声。
裴景诚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走上了回廊,直往苏和静所在的正屋里奔去。
冬吟与红枣二人候在门口,对着裴景诚盈盈下拜后,轻声说道:“爷总算是回来了,大奶奶可等了您许久。”
裴景诚脸上的怒色一滞,随即冷哼一声越过了她们二人。
正屋里的苏和静坐在梨花木桌旁,妆容姣美,浅笑盈盈,身前的桌上还放着一个纹样精致的木盒。
骤然撞进苏和静沉静清亮的美眸中,裴景诚险些便忘了自己怒火中伤的缘由,他微微有些失神,站在门槛外与苏和静遥遥对望。
苏和静朝着他嫣然一笑,一如过去三年每个等他回府的日夜一般。
裴景诚只觉得一股气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他不是个不分青红皂白便给人定罪的鲁莽性子,况且苏和静往日里贤惠过人,也从不曾暗害过谁。
芍药忽而落胎,虽则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苏和静,可他还是愿意坐下来听她辩解一番。
裴景诚便冷着脸开口道:“冬春和冬青两姐妹,可是你买进府里来的?”
苏和静眼神微讶,旋即说道:“爷突然问这个做什么?是我买来的没错,自从方妹妹小产过后,便与我提过几次院里的人手不够,我便给她补了这两个丫鬟。”
“冬春和冬青犯下了大罪。”裴景诚说罢,便一眼不落地紧盯着苏和静的面容,仿佛要从她脸上寻到一丝丝心虚的痕迹。
往日里裴景诚自然极满意苏和静这个正妻,她出身高贵且知书达理,对待言哥儿也算大方,和方氏也妻妾相合,侍奉母亲更是细致入微,再挑不出错处来。
他虽不爱她,却打从心底尊重她。
可方才从芍药身上落下来的那一团血淋淋的肉,却在告诉裴景诚,这些年他所信非人,眼前这个苏和静其实是个十足十的恶毒妇人。
他如何能不怒?
方氏落胎的事儿他是半点也没有疑到苏和静身上去,只当是她受了身边人的挑唆给了方氏些药性相冲的药材,这才阴差阳错地酿成了一条人命。
可加上芍药落胎这事,却不得不让裴景诚相信,苏和静她是故意要害死自己的孩子。
“她们皆是不出二门的奴婢,能犯下什么大罪?”苏和静疑惑的声音打断了裴景诚的思绪。
她神情太过无辜和疑惑,就仿佛芍药落胎一事当真与她无关一般,裴景诚瞧了愈发怒火中伤,便上前一步将梨花桌上的茶碗用具一应砸在了地上。
“你还在装?难道是我冤枉了你不成?”裴景诚指着苏和静的鼻子质问道。
苏和静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幕荒唐至极,她从没想过裴景诚会用这样鄙夷的眼神望着自己,就仿佛自己伤了他的心肝脾肺一般。
是了,如今外头那位芍药可不就是她的心肝吗?
她坐在团凳上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膝盖处的刺痛仍在时不时地提醒她方才在老太太院里遭受的耻辱。
被敲打、被责罚、被冤枉、被质问。
自从嫁来这端阳侯府起,哪一日不曾有过?
苏和静阖上了眼睛,只觉得多看一眼裴景诚都是在玷污她的双眼,为他留一滴泪都是在耗损她的精气。
“我不明白爷在说什么。”苏和静如此说道,便索性不再拿正眼去瞧裴景诚。
她如今是连演都不想再演了,若是裴景诚执意要休了自己,那便休了罢。
大不了就像宣姐姐一般大闹一场,自己虽没宣姐姐那般和睦的母家,却也有勇气绞了头发去做姑子。
左不过是这一生常伴青灯古佛罢了,总好过在这端阳侯府里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受的却是任人欺凌的侮辱。
裴景诚见苏和静不拿正眼瞧自己,愈发地生气,又上前了几步攥住了她的肩头,用了猛力让她正面对着自己,只道:“你是聋子不成?”
裴景诚也说不上来心里是失望更多还是伤心更多,他虽则被怒意主宰了大部分的神智,却也念着往昔的夫妻之情想给苏和静一个解释的机会。
可她的模样分明是认下了陷害芍药的罪责。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般恶毒的蛇蝎妇人?
又或者是她从头至尾都是蛇蝎心肠,只是演出了一副贤惠和善的模样,将自己骗的团团转。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令裴景诚无比屈辱和愤怒……还有痛心。
他赤红着眸子掐紧了苏和静的肩膀,手上的力道险些要把苏和静的骨头都揉碎。
苏和静疼得蹙起了柳眉,她不肯服软让裴景诚松手,只听她道:“爷在外头养了个外室,对吗?”
裴景诚冷笑一声,脸上并未浮现出任何惊讶的神色:“是二弟妹与你说的罢,你早就知晓了这事,也弄清楚了芍药的住所,便派了冬青与冬春二人带药材去探望她。”
说到尾处,裴景诚的话音已是带上了些颤抖之意,苏和静听了只觉得好笑至极。
看来这位世子爷是对那位芍药姑娘用情至深了,既如此,阖该休了自己,遣散了方氏,将那姑娘娶进门做正妻才是。
“我不曾做过。”苏和静如是说道,她肩膀和膝盖处都疼得冷汗直流,连带着脸色都煞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