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建城那位言仙主虽未常驻此城,却有族中后辈受遣而来,担当这仙市总管。晏央二人来此之时,正赶上这位言总管受献仙宝,要大肆开办宴会,来与同道赏宝、庆贺,这城裏凡俗人家几要倾巢而出,家中老少皆被召入仙府,要为那万仙宴做準备了。
晏央对这些仙人排场一无所知,只觉这城池看着清高,内裏却充斥嘈杂俗气,同想像中那仙人聚集之地毫无半点相似处,当下便觉讽刺。
那一同前来的仙修也不知是来赴宴,还是另有要事,神色间不见轻鬆,却是更为冷肃。他降临城池,丝毫不做停留,只驱使骑兽直往那城中心最为宏伟的仙人楼宇而去,那凡人守卫有心想阻拦,却也拿这仙人无可奈何。
好在这仙人临近之时便自骑兽上下来,手中忽现一柄暗金短剑,放在掌心裏两手平举,往那楼门前一站,更显长身玉立、气质出尘。凡人不解其意,楼中却是当即便飞出一缕清光,来到这仙修面前五步处,化成个白衣貂裘的女仙。
这女子容貌虽非豔丽,却是眉眼含笑,另有种楚楚动人气质,她躬身敛袖,面朝那仙修和他手中短剑恭敬下拜,口中道:“鹤首城副总管韩薇,拜见仙帝,拜见天宫御使——”
这女仙声音甜美,态度也极顺服,礼毕便抬起脸来对那仙人笑道:“御使大人莅临鹤首城,实乃我等之幸!妾身奉总管之命在此恭候多时,总管现今却暂且无法脱身,只稍后便立即前来拜见,大人您初来此地,且先由妾身代为服侍,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她一席话轻声细语,如婉转莺啼,要令听者沉醉其中、心生愉悦,可面前这仙修却仍旧是一脸冷淡,只收了短剑,略微点头。
他二人在前边一番见礼,晏央却站立一旁,百无聊赖,便往这仙楼四处打量。他额生长角、赤发披垂,又衣衫破烂、袒露胸腹,一身放浪火辣气质与这仙城格格不入,自是引得那周围凡人侍从频频侧目,却又被那邪狞魔气骇得不敢靠近。
晏央身为天魔,便是铁索加身也无法掩盖那摄人心魄的形貌气质,那女仙一眼见到便有些心惊肉跳、两颊生热,也不知是羞怯还是惊惧,便强行镇定心神,只当做不曾看见。然而她与那仙人御使一番言谈,就要带他前往楼中安置,行出几步却见那仙人立在原地,一动未动,似是正在思索什幺。
她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当即便知对方是在考虑那魔族去处,只得开口道:“大人且随妾身入楼中,这位——”
她上下打量晏央,先前不及细看,只以为是这御使带来的奴宠,如今见到他肩头铁索,又将他当成是这仙人捉来要同他人买卖的货品,便对男子一笑,道:
“这魔修气息炽烈,想来已修成天魔之身,大人可暂且将其交由我等看管,待万仙宴后仙市重开,便能交易。若您信得过我等,也可由我仙楼代为拍卖,只收取少许人手费用罢了,比之寻常买卖,却更容易换来些罕见的仙宝呢。”
她边说边运起仙法、凝眸查看,就见那双如水眼眸中浮起一团白光,往晏央身上一扫,这魔族来历体质、所修功法便一览无余。
“御使大人果真神勇,此魔出自那魔域中赤炎族,资质极佳,所修成的怒魔之身也十分少有,想来应当卖价不菲,若您有意,自然也能——咦?”
她忽然止住话语,神情微变,似是有些惊异,“这、这魔族,竟还是个天生欲魔之体?!下腹处又有二气流转,乃是最为罕见之阴阳混元欲体!此魔这般姿容,又有这先天魔体,若有专修此道者,定然是倾其所有也想要得到!只需让我等调教打理一番,必将成为此回仙市最为瞩目之重宝了!”
她见猎心喜,神情间已有些狂喜癡迷之态,却迟迟未得到回应,这才猛然惊醒,收敛了心绪,低下头去。
那仙修原本一头雾水,听至中途才知晓对方意图,却是立即皱起眉头。但他并未当场开口呵斥,也不过是因他自个儿也尚且没能厘清心绪、不知要拿这魔族如何是好。于他而言,天下间魔修,也不过只有被他杀死之魔、与尚未杀死之魔这两类罢了,若要拿这魔族去换取利益,却并非他行事之道。
正要开口拒绝,却又想起这女仙方才话中所言“欲魔之体”,便有些在意,问道:“你所言那魔体,又是怎样一回事?”
“大人您独修绝情绝欲道,有所不知乃属正常,这欲魔之体原本便是七种天魔体当中最为少见一种,这般阴阳混元体则更为传说中才有的至邪之物,便是妾身也只有耳闻,时至今日方才头一次见到。”她那双眸子不着痕迹地扫过这仙修身躯,却是神情一变,立即转开了眼,“此魔能凭藉这欲魔体吸取他人精气为己用,又能转阴为阳或转阳为阴,化出两性之躯来,若是受其蛊惑,便是仙修也难以抵抗。”
她话音渐低,方才那一眼却让她察觉,面前这仙人却是已然失了那无漏正阳道身,想来定是和这魔族有过……之事,也不知自己这番言语是否会激怒对方。她不欲再言,那仙修却厉声追问道:
“这般邪恶魔身,又为何能成为你仙市受人追捧之物?莫不是你等在做什幺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他这话实在严厉,那韩副总管闻言当即变了脸色,又不好发作,只得强忍恼怒,屈身赔礼:“这——大人明察,我等虽离开仙域,却万不敢做那有违仙家道义之事!”她不敢抬头,只继续道,“可我等奉命主持这仙市,自要以满足诸多仙友所需为先。您有所不知,这天魔欲体虽是邪性,若是利用得当,也不过就是多条修道之途罢了——大抵也与同爱侣共修的阴阳和合道类似,只消叫那魔族吸取凡人精气,再由主人采了滋补自身,便可长久利用、成就大道了。”
她一番解释,自以为头头是道,话语中却对那凡人性命丝毫不曾在意,只当他们和那魔族一般同样是个工具罢了。
便是晏央在一旁随意听着,也觉这城中仙人行事污浊不堪、令人作呕,立即面带嘲讽往那男子处瞅去。
果然,这御使听过后面色更寒,有心追究,却到底并非此地主人,又另有要事在身,只能暂且放下,待日后再来查探一番、搜罗罪状了。
“罢了,便随你去。这魔族为我来此途中所捉,另有用处,且让他与我同行便是。”
他淡淡开口,只当看不见那韩女仙僵硬笑容,逕自入了门中。
他身为仙帝御使,自是这仙楼贵客不假,可要说以往,便是总管亲自请来的座上宾,也没有带着姬妾一同入楼的道理,更何况——更何况,那还是个身份不明的魔族!
女修恭敬行礼,眼瞧那魔族跟着踏上石阶,只觉如鲠在喉,却也没敢出言阻止。
那二人由女仙带领,进了一处僻静别致的小院,这院裏尽是繁花,院门上挂着块木匾,上书“韶光仙院”四字,院中摆了副竹木桌椅,满眼风流雅趣。院落深处便是客房,那御使推门自入,就见屋内床榻几案一应俱全,目光所及处皆是一尘不染,想来正是那凡人僕侍们每日悉心看顾的成果。
他略一点头,便抬手抓过晏央手臂,将他扔去那榻上,又往房间四角裏打出几个法诀。
“既是如此,你便在此待着罢。”言毕,又似担心晏央生出逃跑意图来,又冷冷道,“你若妄想逃脱,就要被我留下法诀灼伤,便是侥倖离了这院落到外面去,也自有众多同道仙修要将你捉拿——你若有自知之明,便该知道怎幺做。”
晏央冷哼一声,并不接话,只往那榻上一靠,便欣赏起窗外景色来,一派悠闲自在之态。
那仙人不再多言,转身便出了门。那韩女仙先前在院外等待,见到他出来,却是扬起个甜笑,连忙上来说道:“大人且慢——方才总管传讯,道是已赶回仙楼来拜见御使,眼下已在玉浪仙苑备下宴席,请大人随妾身来吧!”
男子神情淡漠,却也并未推拒,只道:“那便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