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话时,青夏在旁边一言不发,我问:“为什么?”
母亲和青夏都不说话,我急忙道:“别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要赶我走,我不会跟青夏争任何东西的,别赶我走……”
母亲冷笑:“林家好吃好喝养育了你十九年,到现在连个女儿也没生出来,你以为我想放你走?但你留在林家,只会给我们增添无尽的麻烦,如果可以,我真想杀了你,把你的尸体献给圣上尽忠。”
她抚摸着我的头,手指冰冷,我瑟瑟发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你放心。”母亲又弯起嘴角,道:“我们毕竟母女一场,你身体里留着我的血,我不会那么残忍。我可以放你走,记住,你已经死在了今夜,所以你必须远离京城,你只有永远不再回来,我们才能安全,也不能再用林微雨这个名字。”
“……”
(一百二十二)
我是连夜被带出的京城,青夏抓着已经毫无力气的我站在了城墙之上。
天是暗蓝色的,挂着一轮弯弯的月牙,清亮而温柔,可又透着一股寒气。
城外是宽阔的护城河,蔓延一路的杨柳,数不清的大道,夜色里还能看见若隐若现的山群。
城内已是一片寂静,只有钟楼上飒飒的旗帜迎着风飘扬。
“姐姐,青夏只能带你到这里了。”
我没有说话。她继续道:“记住母亲的话,去江陵,找一个叫陆白月的男人,他会负责你往后的一切。林欢在城外的城隍庙中等你,为了不引人注目,只给你带了一位保镖,但她身手高强,足以保护你的安危。切记,一定要找到他。”
她紧紧地抱住我,我能感觉到她在落泪,泪水从我的衣领往里浸。
“谢谢你,谢谢你,姐姐,这么多年,谢谢你。”
她的声音哀切凄婉,尾音在颤抖着。我不知道她在谢我什么,又为什么要谢我,却见她轻轻地亲了我的额头:“再见了,姐姐,愿有朝一日,我们还能再相见。”
我恍然回过神,想起她离京去往傀野的那天。那是一个深秋,城外满山的枫叶通红,我跟她们的队伍跟了很久,一次又一次地乞求她不要去打仗,直到很久之后,城中还有人笑话我是一个黏人的姐姐。
可是,我是真的害怕她再也不回来,我害怕她在战争里死去,从此我们天人永隔。
如今,远行的人变成了我。
她带着我从城墙上一跃而出,踩着树梢,跨过了不知多少杨柳细枝,还在城外绕了一个来回,终于到了一个岔路口,那里停着一辆马车和车夫,她把我放进马车,给了我包裹,放下了车帘。
马车滚滚而去,过了很久,我掀起帘子往后面看,已经不见青夏的踪迹了。
天已经逐渐亮了,我忽然想起,今天是我十九岁的生辰。
(一百二十叁)
我确实在城隍庙中见到了等在那里的林欢,她要跟着我一起去江陵,我拒绝了她。
她家中还有十四个男人,我可以没有林欢,但是那些男人需要她。
她好不容易过上了现在安宁的生活,不该再跟着我流浪。
那个叫陆白月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如果他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林欢跟着我也是受苦。
但是话又说回来,为什么母亲会认识这种远方的男人呢?这个时代的男人,要么在闺阁中,要么嫁了人,这个人又是怎么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可以保护我呢?
稍作休息后,我们再次出发了,我一夜没睡,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毯子,困意上来,就连颠簸的路途我也沉沉睡去了。
我不知道车夫会把我带到哪里,也没有这个心思去想,我脑子里全被皇帝讲的那个故事占据着,但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太祖现世,太祖指的是姬炆,姬炆为什么要重返人间呢?她当时已经决意为天下女子奉献己身,重返人间又要做什么呢?
携文来见的人是姬炆的接引者,那篇文章,确实是青夏所写,难道青夏就是姬炆的接引者?
那为什么要杀我们?青夏留在京城里,真的安全吗?虽然看上去,母亲和她都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做好了准备,打算去迎接一场暴风雨。
这一路的胡思乱想,越想越乱,索性不再想了,如果我离开京城可以保证林家的安危,那我离开就是了。
临近夜晚的时候,走到一处山路,极为颠簸,我刚想掀开帘子看看,忽得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意。
并不是危言耸听,也不是我的幻觉,这一切都是真的——从后背陡然升起的寒意,四周猛然变低的气压。
我握住自己的右手,发觉自己竟然在微微地颤抖。
到底是怎么了……
“嚓啦——”一声,伴随着喉咙里的呜咽,鲜红的血喷溅在我眼前的车帘上。马也受了惊,马车一歪,随即是什么被切断的声音,车子停了下来。
我猛然捂住自己的嘴,明明已经恐惧到极致,可下意识的动作让我明白,自己绝对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道外面有几个人,若是只有一个人,我能否从马车后方逃走?
但无论如何,现在绝对不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