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河的水位虽然下降到安全线之下,但水流依然很急,而第二道河坝已经被冲了个干净,刘学政早早便组织人开始修复水坝,可惜成效不大。
顾瑾玉沉吟了一下,要求去水坝处看看,刘学政自然不会拒绝。
二人拒绝了要随同的人,缓步走到河岸边。
顾瑾玉看着原本是第二道河坝的地方,皱眉不语,刘学政在旁边也不敢说话,生怕打断了顾瑾玉的思路。
顾瑾玉来回的踱着步子,突然眼神一凝,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俯身用手指捏起来,凑到鼻子边闻了闻,表情冷了下来。
“怎么了?”刘学政见顾瑾玉这般作态,愣了愣,连忙追问道。
“回去再说。”顾瑾玉不欲在此处多说,步子又大又急,背影中透着几分震怒。
刘学政不明所以,但也能看出来顾瑾玉此时的怒火,连忙跟了上去。
顾瑾玉确实很生气,刚刚那点粉末,如果他没有闻错的话,那分明是火药的味道!
那么问题来了,在这个烟花都不成熟的朝代,谁这么有本事的把火药发明出来?
答案只有一个。
“唐!文!盛!”
顾瑾玉咬牙切齿的吐出名字。
不用怀疑,如果说这个时代除了他还有谁能研制出火药,那无非就是重活一世的唐文盛了,水坝的炸裂百分百是他干的。
顾瑾玉之前还想不明白,为什么水坝会突然炸裂。毕竟前任知府虽然贪婪,但也极为珍惜小命。明白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万万不敢在水坝上动手脚,可偏偏水坝被冲毁了,前任知府也自杀了。
“草。”
顾瑾玉第一次不顾形象的爆了粗口,他真的被气到了。
唐文盛是傻*吗?他炸毁水坝的时候可曾想过镇南的百姓?这已经不是小打小闹了,这是把十几万人的性命当做儿戏啊!
“怎么回事?”进了屋,刘学政就迫不及待的追问起来。
顾瑾玉没有解释,反而让人去找之前和前任知府一起去查看水坝的官兵,他有话要问。
人很快被带来了。
顾瑾玉不耐烦绕圈子,开门见山的问道:“你那天和蔡知府去查看水坝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异常?”来人听了顾瑾玉的话,开始慢慢回忆起来,“那天傍晚,因为下了好几个月的大雨,我们兄弟几个担心河坝不稳,就禀告蔡知府说是要去看看。本来蔡知府从来不管这些事的,那天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跟我们一块去了。”
“然后,还没到河坝,就听到了一声巨响。”来人说到这里目露惊恐,使劲的咽了口唾沫,“是天公,一定是天公发怒了,所以才会降灾给我们。”
听到这里,顾瑾玉已经验证了自己的猜测,示意属下将此人带出去。
一直在一旁听着的刘学政开口了,他不傻,之前只是集中精力治理洪水,所以难免忽略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如今被顾瑾玉挑明,很快便反应过来,猛地提高声音:“水坝被冲毁是人为的?”
顾瑾玉点点头,“如今最紧要的不是修复水坝,而是揪出在里面捣乱的人。”
修复水坝的这批人里有内奸,来修复水坝的人经验都十分丰富,锦河的水流再湍急,也不可能次次都冲毁水坝,肯定是有人在里面捣乱。
不揪出这个捣乱的人,水坝就别想修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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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来到新修复好的水坝前,掏出怀里的工具,二话不说就要挖个口子出来。
按照现在锦河的水速,只需要挖一个道小口子出来,整个水坝就会承受不住水压,然后全部冲垮。
来人似乎是做惯了这个活,轻车熟路的用铁锤抵在一处受力点上轻轻击打起来。
原本以为他这次也会跟之前几次一样顺利,没想到他刚敲了一下,四周就突然亮起了火把,把整个水坝照得恍如白昼。
“完了,被发现了。”来人瘫在地上,目露死灰,他也清楚自己做的事万一被发现,是要诛九族的。可一想到家中病重的老娘和嗷嗷待哺的孩子,他又不得不昧着良心接下这个活。
那个人说他只需要拖延一个月就行,反正现在洪水已经退去了,晚上一个月修复水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来人第一次做这种事的时候不断的自我安慰着,安慰得多了,自己也就当了真。
“吴飞,竟然是你!”
毕竟同吃同住了几个月,很快便有人认出了瘫在地上的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难道忘记了前段日子你娘病重,是钦差大人赠你银钱,留住了你娘的命。钦差大人对你那么好,你这么做对得起大人吗?”说话的人听上去跟吴飞的感情很好,悲痛的喊道。
“对我好?真的对我好就不应该只给我那点钱,抓两副药就没了。真的对我好不应该帮我治好我娘吗?反正对于他们这些做官的来说,只是一顿饭钱而已。”或许是明白自己逃不掉了,吴飞开始破罐子破摔。
听到吴飞嚷嚷的话,刘学政还没来得及说话,围观的人先炸开了。刘学政这段时间为了治水,与众人同吃同住,在大家的心目中地位很高,于是你一言我一语的羞辱起了吴飞。
“那是你娘,又不是钦差大人的娘,人家为什么要帮你?”
“你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连家都养不了,竟然还有脸怪钦差大人。”
“我要是你娘,宁愿直接去死,也不会喝你昧着良心赚钱买来的药。”
“直接押下去吧。”顾瑾玉无意于这种人争辩,就凭他这次干的这些事,死一千次都不为过之所以没动手,是因为顾瑾玉想通过此人打探唐文盛隐藏的地方。
“不,别杀我。大人,我知道错了,求您饶了我这条贱命吧,我……我可以将功赎罪,我能告诉你们是谁让我破坏水坝的,饶了我吧。”看着逐渐逼近自己的官兵,吴飞终于知道害怕了。他连爬带滚的扑到刘学政脚前,哀嚎起来。
可惜在场没一个人可怜他。
“这下水坝可以修复了。”顾瑾玉对刘学政笑道。
“这次真的多亏你了。”刘学政看着顾瑾玉还有些稚嫩的脸,感慨道。
说实在的,要不是遇到顾瑾玉,刘学政实在想不出一个未及弱冠的人竟然会有这么老辣的手段和干练的处事能力。
“您说笑了。”顾瑾玉谦虚道,“如果刘大人不介意的话,关于这次的治水,玉有些浅见。”
“愿闻其详。”刘学政原本就十分看重顾瑾玉,经过此事后,对顾瑾玉的重视更是提高了一个台阶,哪还会介意。
不得不说刘学政虽然仕途不顺,但却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永远保持一颗谦逊的心,不会夜郎自大。
这点是他最可贵也是让顾瑾玉最满意的地方。
“大人请看。”顾瑾玉拿出一幅锦河的輿图,指给刘学政看。
“这里是锦山,也是锦河水的发源之地,大多是冬天的雪水所化,汇聚在山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泊。之后分为三条河顺流而下,其中最大的一道支流就是锦河。锦山还在我镇南地域内,如果能想办法将源头的湖泊控制住,自然也就没了水患。”顾瑾玉侃侃而谈。
“你说的方法我也考虑过,但锦山下的湖泊足足有千丈之宽,下大雨时更能叠起数十米的水浪,如何控制?”刘学政一针见血的问道。
“大人,您可知道镇南的天气?”顾瑾玉没有回答刘学政的话,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夏季多雨,冬季没雨。”
刘学政八个字道尽了镇南的天气。
夏季涝灾,冬季旱灾。也正是因为镇南这种特殊的天气,刘学政才没有考虑要从源头控制锦河。
因为如果一次性地抽干湖泊,那么在冬天遭遇旱灾的时候,百姓没有水灌溉庄稼,地里也没有粮食。
两相权衡之下只能选择危害最小的那个。毕竟水灾不是年年都有,旱灾却是每年都发生的。
“既然如此,我们能不能夏水东调呢?”
顾瑾玉说的很直白,刘学政一听就明白了。他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顾瑾玉笑道:“没错,我们直接去锦山修水利,当然这里也要修,不过重点是在锦山下面。”
“大人你看这里,这里和这里都是入水口。”顾瑾玉用手铺开輿图,一一给刘学政点着。
这个办法顾瑾玉在京城的时候就和师父讨论过,并且逐一的细化了其中不足之处,此时说起来胸有成竹。
刘学政心动了,若是真如顾瑾玉说的那样,那困扰了镇南百十年的水患就能解决了,这可是功在千秋的大事。
“你再给我详细说说要怎么修。”刘学政激动不已。
“简单来说,我们可以在湖泊下面挖出一个小一点的湖泊作为缓冲。然后设置一道分水口和四处泄洪口。分水口将锦河一分为二,左边的河道地势垫高一点,用以泄洪,右侧低一点,用以蓄水。夏季有水患时,多出来的水可以蔓延到左边的河道。冬季干旱时,打开泄洪口,再把右侧的水引下来。”
顾瑾玉说的缓慢,刘学政听的认真。
“这个办法好!”刘学政激动的直拍顾瑾玉的肩膀,“我替镇南的百姓谢谢你了。”
顾瑾玉:“大人说的什么话,我是镇南的父母官,自然要为子民考虑。”
两人说说笑笑,一扫之前的阴霾。
*
一处宅子中,唐文盛正拿着邸报看着,手下来报:“主子,锦河那边的人暴露了。”
唐文盛面色不变,目光依然停留在邸报上:“暴露了就暴露了,本来也没指望他有多少用,只要尾巴处理干净就行了。”
“是。”手下应了一声,但却没有离去,反而面色纠结的看着唐文盛,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身前站了一个存在感极强的大活人,唐文盛的目光终于舍得从邸报上离开了,不耐烦的问道。
“镇南新任知府上任了,是……是顾瑾玉。”手下支支吾吾的说道。他很清楚主子的心结,也明白主子听到这个消息后,汇报的人讨不了好。可没办法,谁让他猜拳猜输了呢。
“滚。”唐文盛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当机撕了手中的邸报,发起了脾气。手下满脸庆幸滚了出去,但却让唐文盛更生气了。
“小主子,你怎么了?要不要先吃点东西?”老太监端着一碗羹汤慢慢的走了进来劝道。
“不吃。”算上上辈子,老太监一共救了他三次,唐文盛不会对他发脾气,只是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我听到地三的话了。”老太监并不意外唐文盛的态度,劝道,“小主子为什么要把目光放在顾瑾玉身上呢?难道您没发现,一对上他,您就变得不像您自己了。”
“你不懂。”唐文盛十分烦躁的说道,老太监不懂上辈子顾瑾玉带给他的阴影有多大。即使重活一世,唐文盛也不敢和顾瑾玉正面对上。
“我是不懂。”老太监说完顿了顿,想到先帝爷临死前对自己的托孤,终究还是多说了一句。
“可小主子您不应该在锦河大坝上动手脚。就算尾巴处理干净,可只要做过了就有痕迹,万一被暴露出来,您可要被天下人耻笑的。”
“锦河的大坝本来就有问题……你别管。”唐文盛本来想解释就算他不动手脚,明年大坝也会被冲毁,但涉及到自己重生的秘密,他又不吭声了。
老太监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失望道:“好,我不管,我老了,也管不了了。”说完便慢慢的走了。
唐文盛看着老太监的背影,心中闪过一丝愧疚,但很快又变得冷硬起来。
他和顾瑾玉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例外。
抛去私人恩怨,为了大业,顾瑾玉也必须死。
*
吴飞的骨头很软,还没上刑,就已经把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全说出来了。
意料之中的,吴飞并不知道幕后之人的身份,只知道一个联络点,而这处联络点正是他去过的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