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安神气息飘荡开来,袅袅香烟盈满屋,从雕花窗弥散出去。
“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他喃喃重复这一句,期望清空五蕴。
翌日一早,周窈捧着一盒龙井酥贼兮兮地迈入净莲院。
出乎意外的,今儿没听到大师的诵经声。
难道大师还没起?
周窈猫腰垫脚走到门前,撅屁股脸贴着门听。
屋内也没有敲木鱼的声音,唯有大师的咳嗽声在回荡。
“大师?”周窈敲门轻声问道,“大师,你身体不适?”
稍倾,屋内传来浓厚的鼻音:“阿弥陀佛,贫僧今日体欠,施主请回吧。”
大师生病了。
想到古代人小病也可能演变成大病,周窈忙不迭道:“大师,我帮你寻个大夫去。”
“施主莫寻。”
这家伙难道还讳疾忌医?
想到之前自己头疼,大师三下五除二就拿出专治头疾的药,显然库存种类颇多。看来,大师经常生病了不看医生。
“大师,生病不看大夫可不行,不能自己瞎扛,万一恶化怎么办。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大夫。”
周窈转身就走。
吱呀——
门开了。
静凡大师有些憔悴地嵌在门框里,形影相吊。慌乱中披起的白色中褂被风一吹便肆意翻飞,显得十分单薄。
“施主不必费心,咳咳……贫僧有难言之隐,生病从不看大夫,还望施主体谅。”
看他的样子像是感冒了,可大师平日里三衣具足,怎么就生病了?
她边思考边把那盒龙井酥、《鬼谷子》交给静凡。
二人相顾无言,静凡简单扫了一眼,《鬼谷子》的书角卷起许多,书页却是全新的。
静凡随意翻了几页,阗黑的瞳孔缓缓扩开几分。
书内密密麻麻均是他的注解,但字迹不是他的,丑陋如狗爬,画画似的歪歪扭扭,不成一家。
想象到不识字的周窈对着自己那本《鬼谷子》的注解依葫芦画瓢的样子,静凡不经意流露出一点笑意。
就一点点。
他轻轻吸了吸鼻子:“施主,稍等。”
静凡的咳嗽声很厉害,鼻音也很浓,相较于平日历里庄严肃穆的语调,反而填了一抹稚气。
嘿嘿,有点萌。
周窈抹鼻子窃笑。
他走到屋内,拿出又一本书:“施主,此乃寺内沙弥学字时用的字帖,为了让施主尽早识字并运用于朝堂上,贫僧做了些许改动,重新装订成册,施主拿回去学习罢。”
大师竟然亲自给她做了字帖。
欧!周窈双手接过,像受到表彰似的,感动得一塌糊涂。
“多谢大师!学生一定不负所望,勉励学习。”您真是个好人。
“嗯,咳咳……施主去吧。”
静凡大师阖上门,没多说一句话。
房间里偶尔传来咳嗽声,还有窸窸窣窣上榻的声音。
周窈捧着字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在现代小感冒还有特效药吃,但古代只有起效慢的中药,更何况大师还喜欢自己熬。
“阿弥陀佛,施主莫要听了,回去罢。”
屋内人显然发现周窈还没走,无奈地催促了一声。
没办法,周窈翻了几页字帖,悻悻走出净莲院。
一路上,她赶巧遇到几个循循讨论的小沙弥。
“过不了多久便是授记日,你可有信心?”
“静凡师叔说过,去我执而证涅槃,若对授记颇有执念,说明修行尚欠。”
“哇,为惠师兄,你真乃我辈杰出者也。”
叫为惠的小沙弥被夸后腼腆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来。
周窈当即叫住他们:“三位小师傅还请等等。”
三个人起初定身朝周窈的方向先行行礼,道句“阿弥陀佛,施主好”,待他们仨抬头看清来者,有两个小沙弥立马撒丫子就跑。
“哎,等等,小师傅。”周窈追赶不及,只能拉住那个叫为惠的沙弥,“小师傅,静凡大师病了,还请去照看一下。”
“阿弥陀佛,”方才还被夸是这届和尚中最牛的学霸,如今面对周窈,为惠的脸蹭一下红到头顶,脸往旁边狠狠一缩,压根不敢看她,“善哉善哉,高施主还请快快放手。”
哎呀,情急之下,她竟抓了人家的胳膊,把人家吓一跳。周窈赶紧撒开:“抱歉小师傅,对不起对不起。”
“阿弥陀佛,高施主有所不知,”为惠自以为毫无痕迹地挪动脚丫子,慢慢侧对周窈,紧紧低着头,准备随时开溜,“静凡大师经常生病,此乃上天安排他需承受的苦修,他向来都是自己治疗,从不请大夫。我佛慈悲,若静凡大师就此圆寂,也是静凡大师修行圆满前往净土,我等凡夫不得插手。”
什么玩意儿?病死了就算他成佛了?你们这都什么邪/教言论。
周窈第无数次觉得这是个黑寺。
为惠隔空感觉到周窈的懵逼,勉强多说一句:“此乃静凡大师的师父——前任住持莲池大师定下的规矩,一切皆有因果,高施主莫要多管了。”
说罢,他非常敷衍地点头行礼,抬脚就跑。
周窈一个人在风中凌乱,满头问号。
这真的是她知道的佛家?出家人不能见死不救,这些和尚怎么一个个跑得比谁都快。前任住持怎么能定下这种规定,难道是嫉妒静凡大师是个学佛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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