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个梦,涂然心想,这是梦。
涂然看到一大片森林,那些树上没有长叶子,盘错的枝干交织在一块儿,看不到尽头。她在森林里走啊走,走啊走,乌麻麻的棕色被一些橙红色的叶子替代;叶子是突然出现的,也未提前打招呼,晚霞一样挂在树梢上,越印越红。涂然走近发现,那并不是什么叶子,而是一根根肉条,挂在树上死沉,晃都不晃一下。
跑啊——跑——她听见有人这样跟她说,她穿过肉条往前方跑去,脚下的土地踩起来愈发的软了。我陷进去了,她的脑子里清晰地浮现出这样的念头,却不曾停下奔跑的脚步。
突然她看到一个人头,一个人头,孤零零浮在那里,背对着她,黑色的头发茬一块有一块没,露出青白色的头皮,应该是青白色,涂然不知怎么看到的是橙红色,挂在头皮上和挂在树枝上一模一样。
那颗头颅慢慢转过来,我知道这是谁,涂然跑过去抱起来那颗头,段言笑着说:“你也来啦。”她抱着这颗头回过身望向树林,怀里的头也不见了,树林被一阵风吹散,这会儿肉条倒显得轻盈起来,飘着寻不见踪影了。
“囡囡,你怎么了?怎么又做噩梦了?”段言抚摸着涂然的背,没开灯,屋外有一点光影透进来,涂然瞪着眼睛追那束光,从环乡回来,她就做着同样的梦,哪怕段言又陀螺一样转了起来,还是撞见过好几次。
涂然紧紧拉住段言的手腕:“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我不会。”
“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会离开我吗?”
“除了死亡,只有死亡会让我离开,但我会等你,如果我可以。”
“死了也不能离开我,死也不能。”
“好。”
涂然盯着那一束光,它并不稳定,火苗一样忽明忽暗,却给了她无限的勇气:“段言,我和王小门睡了。”这句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那么简单的几个字却用了那么久的时间,她脖子上捆着的绳索松了一根,又马上爬上另一根。我就这样告诉他了,我自己踩在污泥里还不够,怎么能将这泥点子溅在他身上呢?她想。
段言的眼睛也追着那一点光亮,奇异的是在光的照射下他看起来如此平静,甚至他嘴边挂上了一点笑意,那是一个欣慰的笑,曾经出现在涂然十八岁终于来月经后,出现在涂然的画被业界炒起来后,出现在涂然会做第一道菜后;现在,它出现在这样一个夜晚——一个不该属于丈夫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