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枢有些不敢再想下去。
他之前劝风渊忘了,如今这样,想来他便是说再多的话也没用了。
直到那缘分了了,他方找回了他。
他晚了半步,只晚了那半步,随后便晚了此后的余生。
缘分浅薄,原来是这样浅薄的。
梦枢也时常埋怨自己,那时他见风渊从无情海中带了习谷上来,便也以为风渊的这段缘是与习谷有关,倒是那位月临仙君看出了这段缘分,却被风渊自己亲手了结了。
此话,他已不能再对风渊说出来了。
风渊身上修为耗去大半,一时半刻恢复不了,他在忘忧宫中枯坐了几日,总想着某一日他的星如还能够再回到他的身边来,可星如再也没来。
九重天上的天气一日比一日的好,南风和煦,飘花如雨,他来到太玄池畔,抬起手来,水浪便高高而起,从这滔天波涛中,一颗天音珠落于他的掌心之中,表面盈着润光,倒映着他苍白的面容。
他想起那一日,因星如闯了长秋宫开了天命文书,他洒了一把天音珠扔进太玄池,罚他进了池中捞珠子。
他的星如那么不喜欢水,他怎么会舍得逼着他跳了下去呢?
有些其他的画面从他的脑中闪过,那时星如站在天命文书前,胸口淌着血,看着自己,神色有些哀伤。
他用了心头血,他在上面看了什么?
是不是那时候他便知道是自己了。
是不是他待他太不好了,所以他才会跳下了登仙台,再也不要他了。
他轻视他,捉弄他,总以为以后日子还长,他会一直在这里的。
但其实只是那么短短的一个眨眼,他便不在了。
星如在登仙台上面的时候,究竟想了什么。
梦枢与司泉来忘忧宫看过他几次,见他总是静静坐在长案前,手中执着一支笔,却是久久都没有落下。
恍惚间,风渊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叫了一声殿下,他抬起头来,向着四周看了一眼,过了很久以后,才会想起来此处不是人间,而他的星如也不在了。
他放下手中细长的毛笔,起身出了忘忧宫,来到凌霄宫,找到剑梧,对他道:“我想去一趟人间。”
剑梧没有应声,风渊又道了一句:“把箍仙锁给我吧。”
见他这样,剑梧亦有些唏嘘,他问风渊:“风渊,你何必如此呢?”
何必如此呢?
窗外有佛桑花从枝头飘然落下,凌霄宫中月光花花开如雪,暗香浮动,风渊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他:“你历劫时,可有什么不能忘怀之事?”
剑梧如同往日一般,神色冷漠,声音清冷像是冬日檐前的落雪,他对风渊说:“前尘往事,应皆付云烟。”
风渊惨然笑了一声,如今剑梧这样,不就是当日他的模样。
就像那晚在紫微宫中,他的星如跑来问他,自己是不是欠了他一桩情债。
他那时是怎么与他说的,他说下凡历劫的数十年,于他而言不过是浮生须臾的一梦。
梦中如何,梦醒之后就该全部忘却。
浮生须臾的一梦啊……
若他那时知道那是怎样的一场梦,他倒是宁愿沉浸在那场梦中,永远都不要醒来。
剑梧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你现在的修为,箍仙锁倒也不必了。”
风渊知道他允了这事,神色淡淡说了一句:“多谢了。”
此时人间正是冬季,前些日子下了一场大雪,上鹿丘被积雪覆盖,日光映在上面,落出一点彩色的光晕,寒鸦站在枯黑的枝头上,迎风叫了两声。
他走在这茫茫平原上,白色的巨石掩藏在雪中,上面结出一层薄冰,他缓缓走着,想着那些年星如在这里都做过什么。
前方路口处有一座庙宇,立在残雪之上,建得有些简陋,多年未有人来修葺,庙顶的砖瓦已落了许多下来,一场六月的大雨就能使它倒塌。
风渊停下脚步,看了许久,心中莫名有些难过,他找了一位过路的人,问她:“这是什么庙?”
大娘看了他一眼,见他衣着华贵,奇怪怎会来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口中答道:“这是太子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