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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想同朕细水长流,朕这一回就不赏你银子了,不然倒显得你像是……”皇帝半眯着眼睛,靠在圆后背交椅上,出于涵养没有说出后面那颇为难听的字眼。但他那轻慢的态度,却不是吞几个字能够藏住的,“以后你跟着朕辛劳,月例银子就从内帑多领一份。等御前的五品太监有了缺,你再补上吧。”
韩贞吉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于是十分乖顺地行礼谢恩。
皇帝望向窗外,恰好瞧见一队宫女从后苑走过,便又说:“贞吉,你从前和谁好过,将来要和谁好,朕既不关心,也不在乎。只有一点,你在朕身边的时候,别闹出些风风雨雨来,免得大家脸面上过不去。”
皇帝所指的,自然是韩贞吉与赵素蓉的关系了。
韩贞吉既然敢来侍寝,主动要求同皇帝保持长期的关系,在这件事情上就不会无所准备。干爹早提点了他说辞,而他也有自己的私念,“陛下,此事奴婢昨晚,就已经向您禀明了,赵素蓉是奴婢对食的传言,不过是无聊宫人的捕风捉影罢了。”
皇帝当然没那么好糊弄。但是看在韩贞吉听话好用的份儿上,他并没有拆穿对方,只笑了笑,不置可否。
韩贞吉又继续说:“奴婢的确与赵素蓉交好,只因是同乡,视她如亲妹子一般,来往虽然密切,却并无男女之情。素蓉常与奴婢说,她十分仰慕陛下。奴婢心里也总是想,若能与她一同侍奉陛下,倒是一件十分圆满之事。”
皇帝没想到韩贞吉还有这么一手骚操作,听了便是一愣,“你的意思,是想让朕册封她为妃嫔?”
韩贞吉跪在皇帝的面前,因为感到十分紧张,手心里已然满是汗水。这样的想法他很早就有了,干爹那头自然是死死瞒住的,但和赵素蓉却是已经提前通好了气。
韩贞吉既然对赵素蓉真心以待,就没有办法不为彼此的未来打算。他并未向赵素蓉隐瞒自己被干爹安插在御前的使命。而赵素蓉在宫里长大,也早已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少女。他们很久以前,便一同考虑过对策。二人心里都很清楚,倘若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结局无论如何都不会好。宫女一辈子只能留守深宫,太监却会因为各种原因被外放甚至发配出宫去,他们将来迟早是要被迫分开的。
既然想要长相厮守,便只能按捺住感情,不计较一时的得失,一心为长远的利益考虑。身为太监,韩贞吉即便去和皇帝睡觉,也轻易翻不了身。可是作为女子,赵素蓉却有天然的优势,可以母凭子贵。皇后与皇帝大婚至今,许多年里只有一个公主,谁也不知道她以后能不能生出皇子。倘若赵素蓉能够成为皇帝的宠妃,诞下龙子,将来甚至可能压倒皇后,成为大雍的另一位主人。
韩贞吉深吸一口气,道:“陛下皇恩浩荡,方才赏赐奴婢,奴婢便感激不已。但奴婢在宫中,其实并无特别的花费用度。陛下若是能够把赏赐,施予奴婢的妹子,那是再好不过了。素蓉对陛下一片痴心,倘若陛下可以稍加垂怜……”
韩贞吉没有继续说下去。
皇帝忽然笑着说:“朕想起一件趣闻。”
“传说武宗年间,宣府都督马昂,将自己已经嫁人有孕的妹子,献给武宗皇帝作为内宠。此女擅长骑射,风姿美艳,武宗皇帝欣然大喜,为此还给马昂加官进爵——没想到这样的‘好事’,今日倒是让朕也遇上了。”
武宗在本朝风评极差,皇帝语气中明显的讥讽,让韩贞吉后背发凉。但皇帝好像只是随便说起了这则趣闻,没有再多做任何的议论,便又回到了原本的话题,谈论生意一般对韩贞吉说:“纳妃不是小事,朕要同皇后商议,之后再给你答复吧。”
韩贞吉漫天要价,把事情弄得如此复杂,皇帝心里便有些不悦。只不过皇帝不是那等激烈的性子,虽然有不悦,也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将此事暂时揭过了。
后苑之中,宋清澄已然乘上了肩舆。
肩舆是铁梨木材质的,由两名力气大的太监一前一后抬着,旁边还跟了另一个太监,举着伞盖帮宋清澄遮挡太阳和春风。白栗跟在一旁,看见宋清澄坐上肩舆,被高高地抬起,表现得比宋清澄还要激动,“公公得了这样大的恩赏,如今可真是内廷最风光一人了!”
宋清澄歪在肩舆上,因为病得厉害,再也无法维持紧张。他头晕脑胀,懒洋洋的并不答话。发热使得他的容貌更艳丽了,瞧着倒是真有几分养尊处优的宠妃味道。
白栗又兴奋地说:“公公有这样的好手段,竟藏着不说,倒让我白替你担心。”说着又假模假样抽了自己两耳光,道:“真是我托大,竟然还一直唧唧歪歪,想教公公您做事呢!我那点儿三脚猫道行,给公公提鞋也不配!”
宋清澄眯着眼睛,听着耳边白栗叽叽喳喳,看着道路两侧匆匆避让的宫人,心里美滋滋地直冒泡。他虽然也出身高门,但家变之前的种种,早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经历了杂役司的漫长折磨,他对于自己阉人奴婢的身份已然完全认同,皇帝赏赐他这样的荣耀,让他以半个主子的身份,在紫禁城里享受别人的侍奉,他是打心眼里
', ' ')('欣喜若狂,感激涕零。
肩舆抬过长街,太监夏橼一如昨日,正领着杂役司的太监,跪在长街两旁的御沟里掏淤泥。宋清澄见到这场景,便感到十分梦幻。回想昨天的这个时刻,太阳也是这样耀眼,而他则和这些太监们一起,在这里拼命地扒拉死耗子。只不过短短一天过去,他就翻身做了人上人,干干净净地坐在肩舆上,不但什么活也不用干,身边更是有一个小太监白栗,不停催促抬轿太监加快脚步,别让御沟里的臭气熏到了他。
宋清澄在肩舆上朦朦胧胧地望过去,只见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小太监们,远远地看到他的肩舆来了,便全都压低了脑袋,把整个人都藏进又脏又臭的御沟里,生怕惊扰了贵人的尊架。而那爱攀关系的管事太监夏橼,看到宋清澄这样的架势,自动便把他归类为了自己巴结不上的人,连靠近他说几句奉承话都不敢了。
宋清澄把脸转回来,整个人缩在肩舆里,模模糊糊地想:“陛下对我可真好,真不知道怎样才能报答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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