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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蒋青松有点交情的人都知道,蒋董不太喜欢形式主义,但凡有应酬和活动,一般直接推给二把手,实在推不掉才会自己上。
“啧。”蒋青松略有些烦躁的扔开手里的文件,一张成熟英俊的脸上满是不耐。
眼下就有一场推不开的活动。
他的母校——B市第一中学,邀请他回校参加新校区落成仪式,不仅发来请柬,当年带了他三年的班主任郑月成也亲自给他打来电话邀请。
蒋青松极不喜欢B市,在他人生前十八年的岁月里,他一直生活在这个城市,像只被生活的重担和黑暗压得抬不起头的蝼蚁,那种充满卑微和愤恨的无力感缠绕了他的整个童年期和少年期。
B市,不仅见证了他最不愿回想起的屈辱岁月,更曾是那群与他血脉同源的“亲人”的大本营。
曾经高高在上地散发着恶意,对他和母亲肆意欺辱的“人上人”们,早在几年前便死的死散的散,剩下的几个也成了趴在地上对他摇尾乞怜的垃圾。但在这座城市里,他于黑暗和恶意中挣扎了十几年,母亲在自己即将挣脱束缚、带她远走高飞重新开始的关头,终于没能坚持下去——她在狭小的卫生间里洗澡时病情发作,可能是看到孩子考上名牌大学即将走向光明的未来,自己了却一桩心事;也可能是不想拖累以后会有大好前程的儿子……她把一个脏兮兮的塑料袋套在头上扎紧,在窒息中结束了自己悲惨的一生,死的即凄凉又不体面。
蒋青松曾经很多次以为,自己以后的归宿是监狱,或者直接被人一枪崩了,万事了了。毕竟他曾无数次的想拿着刀,变成一条毫无理智的疯狗,冲进他曾经住过的大宅,把那些践踏他们母子的杂碎捅烂;他想剖开他们的胸腹,挖出他们的内脏,放干他们的鲜血,他想看看他们的血是不是凉的,心是不是黑的,肠子是不是烂的,人的外皮下是不是长了一副畜生的心肝!
但好在在他那些几乎看不到前路的日子里,还是有人对他伸出了手,福利院的院长,学校的老师,年迈的校长……他被套上了用善意和爱编织成的缰绳。
他曾经在十二岁时,被他那同父异母的好哥哥手下的狗腿子纠集着一帮小混混追打,狗腿子放话要打断他两条腿。绝望之际,蒋青松被出来采购的福利院院长拽进小货车车斗,藏在一堆菜筐中间,从四处搜寻的混子们眼皮底下将他安全地带走。
院长带他回福利院包扎好伤口,又开着咣当直响的小破货车亲自把他送回家,了解到他的情况后,还帮他开具了贫困证明,让他能领到贫困补助和学校的助学金。血脉相连的亲人们只想让他和母亲死,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却能不求回报的对他施以援手。他那个婚内出轨、私生子比婚生子还大、靠吃绝户将家族壮大到顶峰的亲爹,外表英俊绅士,实则是个纯种的衣冠禽兽;身材矮小其貌不扬,为了5毛钱和菜市场小贩讲价掰扯,刚过五十看着却活像六七十岁的院长,是真正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
因此蒋青松虽然不愿意再回B市,但他白手起家赚到第一桶金后,便把一半的钱捐给了福利院,等事业做大,更是对曾经在困境中拉过自己一把的人不吝回报。他在母校设立奖学金,年年给福利院捐款捐物,帮助福利院的孩子们上学就业,这次更是直接帮B市第一中学建了新校舍,为的就是当年院长的雪中送炭,以及一中老校长拍板免除他所有学杂费,和以班主任郑月成为首的老师们三年以来对他的帮扶之情。
难办的是,除了学校方面的盛情邀请,福利院的院长也少见的给他打来了电话,问他这次回不回来,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似乎是生了大病。
思及此,他不再犹豫,让秘书订了机票,动身前往B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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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B市时正值下午,天气阴沉且闷热,蒋青松本来便不甚愉悦的心情直接跌落谷底,他甚至不愿打量一眼这座自己出生长大又阔别已久的城市,匆匆上了车,直奔福利院而去。
福利院早已不是蒋青松记忆里破旧的样子,几年前他便让助理过来把福利院彻底翻新,面积也扩大了两倍,现在看来助理的这份工作完成的相当不错。院内不时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绿茸茸的草地上几个被保育员带着玩耍的小豆丁,看到被院长女儿张女士迎接进来的高大男人后,小鸡仔一样聚在一起好奇又懵懂的歪头打量着这个陌生人。
蒋青松一直不讨小孩子和小动物喜欢,冷不丁跟这几个跑起来还踉踉跄跄的人类幼崽对上了眼,他心里一紧,赶快把目光移向前方,生怕出现幼崽被他吓哭的尴尬场景。
“要和叔叔打招呼哦。”张女士慈爱地看着小鸡仔们,她今年40岁了,一直没有结婚,当年高中毕业后就回来帮父亲打理福利院。
脖子上还系着口水兜兜的小朋友闻言,立即站直对着男人叽叽喳喳,“敷敷好~”“叔叔下午好!”
蒋青松第一次经历这种大阵仗,僵硬的扯出一个笑脸:“你们好。”
幼崽们得到回应,自觉完成任务,“哄”的散开继续在草地上尽情撒欢。
', ' ')('蒋青松好半天才从僵硬中缓过来,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自从下飞机以来一直沉甸甸地紧绷着的内心终于放松了一点。
“很可爱吧?”张女士笑眯眯的问他。
“他们都被教养的很好。”蒋青松脸上带出一丝笑意。
“都是好孩子。”张女士推开房门,二十年前为了维持福利院运转,她和父亲卖掉了他们的房子,此后一直住在福利院宿舍里,“爸爸今天一直没睡,等着你呢,你们爷俩说会话吧。”
蒋青松独自走进这间朴素的小屋,只见一位矮小瘦弱的老人半躺在床上,费力的抬头向他看过来。
“青松来啦……”老人瘦得像个骷髅,似乎只剩一层薄薄的皮挂在骨头上,颤颤巍巍的对他伸出一只手。
蒋青松快步走上前去握住那只苍老粗糙的手,六十多岁的人,看起来行将就木,
他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您怎么……”
院长咧嘴一笑,笑起来才依稀能看出以前的模样:“年级大了,就是容易来些烦人毛病……讨厌得很……”
“怎么没人告诉我……”蒋青松有些无措,“我带您去A市,去国外看医生……”
院长笑道:“拉倒吧,别让我当那种讨厌的老不死……呼……我不让他们说……你也不准告诉别人……院里现在能有这样的发展,我也放心了,天天开心得很……随时能走!没有遗憾哈哈!”
看蒋青松还要说,院长阻止他道:“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你都十几年没见我这个老头子了,能不能说点让人高兴的?”
蒋青松打起精神强笑道:“好,您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次要不要跟我回去玩玩?”
“不去。”老院长一撇嘴,固执得很,他沉默了一会儿,带点别扭的对蒋青松说道,“那什么……我想求你件事……”
“年轻的时候天天对人弯腰,现在年级大了,竟然有包袱了,觉得不好意思得很……”
蒋青松赶紧道:“您尽管说,我一定尽我所能。”
老院长话说出口,开了头了,后面也就说得顺利了:“我这里有个孩子,情况比较特殊,从小在院里长大……我现在……呼……不知道哪天就一蹬腿过去了……他今年十六岁,院里也只能看顾他到成年,我就想……”
蒋青松握紧院长的手:“您放心,我一定继续照顾他,让他安稳无忧、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生。”他以为“情况特殊”是指这孩子有什么生理或者智力上的缺陷。
“唉,不是。”老院长有些为难道,“小柳是个好孩子,不爱麻烦人,也能自理,就是希望你以后能稍微看顾下他,别让他给人欺负了……这么多年了,我明白你的人品,也知道你的能力……唉……这孩子也是不容易……”
蒋青松有些不懂,但看老院长说着说着有些精力不济,便立即承诺道:“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看着,谁都欺负不了他。”
老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清楚了,嘴里嘟嘟囔囔着“都是好孩子啊……”,慢慢闭眼睡了过去。
蒋青松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张女士还等在门外,看他出来了便笑道:“爸爸跟你说了?”
“对。”蒋青松应道。
“去办公室吧,我跟你介绍一下小柳的情况,这孩子身体状况的确有些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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