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信泽的手还撑着袋口,脸上满是因为急热而出的汗水,但此时这些努力都成了徒劳。几缕烟气擦着他的手臂消散。
手中的乾坤袋掉落,他后退几步,身体忽然晃了晃,向后一仰坐倒了在了地上。
颓然片刻,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朱曦道:“呦,真能伤心到这种份上?我就奇怪了,她与你相识总共也只有半年,你为什么会这样在意她?”
孟信泽神情恍惚,一动不动,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朱曦的话。
朱曦脸上本来一直带着神经病一样的笑容,颇为自己的报复而感到得意。但一再得不到孟信泽的回音,他的脾气就没有那么好了。
朱曦半晌不闻回答,突然恼怒,猛地踹了他一脚,怒道:“余丰是什么东西!你他妈少给我这幅死样子!”
他烦躁地在孟信泽身边转了两圈,神经兮兮地说道:“咱们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不能这样。刚遇见的时候,别的人都惧怕我疏远我,只有你愿意和我相处,夏天热的满头大汗都不肯走。你现在怎么能背叛我?”
他一把将孟信泽拎起来,用力晃了一下,怒喝道:“说话!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你也该只有我一个朋友才对!为什么为了其他人围杀我?说话!”
孟信泽终于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你是个疯子,因为你这种人只会给他人带来痛苦,本来就不应该活着。”
这句话实在太狠了,朱曦难得的怔了怔,而就在这时,孟信泽的手上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冲着他的心口打了过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朱曦的身体立刻做出了遇到袭击的本能反应。
松开孟信泽之后,他挥掌猛力拍出,顿时将亮光拍碎。
他情急之下丝毫没有克制力道,周围瞬间掀起一阵灼热无比的浪潮,使得叶怀遥和容妄都同时运转灵息,与这股力量相抗衡。
朱曦的掌力不但把攻击消解,还连同孟信泽都一起打飞了出去。
在那一瞬间,叶怀遥几乎觉得孟信泽整个人身上都已经熟了。
朱曦的表情也是明显一惊。他这力道太强,自己都不好控制,虽然说孟信泽只是被他的掌力波及了,但是受的伤也绝不会轻。
朱曦上去要查看孟信泽的情况,孟信泽也躺在地上看着他,眼神空洞。
到了这种地步,大概孟信泽自己也清楚,无论是想救回余丰,还是想报复朱曦,都已经成了一场空梦,即便连摆脱对方都不可能了。
他在地上摸到了自己剑柄,然后毫不犹豫,一剑刺入了胸膛。
朱曦飞快地冲过去要阻止,可是一切就如同刚才余丰魂魄被散尽时的场景重演,他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孟信泽,对方的剑已经深深刺中了要害之处。
“我……没办法反抗……”
孟信泽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朱曦,一口血喷在他的脸上,“但是……最起码能让你知道……这世间不是所有的事情,只要强行逼迫,就会如你所愿!”
看见朱曦从不敢置信到暴怒,用尽了各种方法试图将孟信泽救回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两人在酒坊中遇袭,孟信泽为他挡下攻击之后的那一幕。
可是场景相似,心情却远非当日。
叶怀遥道:“看来朱曦去找君知寒求药,就是发生在这件事之后了。他既然没有求到药,朱曦又无法二次向赝神许愿,恐怕孟信泽最终也没有救回来。”
容妄原本一直沉默着,这时才道:“不是。”
他的声音有点哑,说完这两个字就没下文了,叶怀遥回头看了容妄一眼。
两人目光遇上,容妄转头避开。
片刻之后,他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道:“孟信泽的命通过向赝神许愿才救回来的,他死之后,魂魄也会被赝神吸纳进去。”
叶怀遥顿了顿,问道:“为什么赝神会在你娘的手中,她是魔族吗?”
起初说容妄是人与魔的混血,叶怀遥一直以为他那不明身份的父亲才是魔族,现在看来,爱护搞反了。
不过桑嘉在翊王府中住了那么久,竟然没教人察觉出来。
如果当真如此,真让人不由得怀疑她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生下这个儿子的目的到底又是什么。
他想着大家都这么熟了,遮掩试探也没有意义,干脆就直接问了出来,结果没得到容妄的回答。
叶怀遥看了他一眼,却见对方连唇色都是白的,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之中,竟似有着……恐惧。
他可从来没想到,在这世上,还有邶苍魔君害怕的东西。
叶怀遥道:“你——”
容妄一把按住叶怀遥的肩,语速飞快地说道:“是,她是魔族,但我是在她死后才知道的,也不知晓另一枚赝神在她的手里,你相信我——”
他的手越握越紧,说到一半停住,深吸了口,这才自嘲地笑了笑,又将叶怀遥放开了。
他轻声道:“我有这么多事瞒着你,你也会讨厌我么?”
他还记得刚才孟信泽看着朱曦时那憎恶的神情。在别人面前凉薄冷漠、从容高傲的邶苍魔君,唯独见到这个人,就会患得患失。
叶怀遥道:“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心中都难免有些不愿意出口的事,我能理解。”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让容妄脸上的血色稍稍回流了一些,他说道:“这件事情翊王知道。桑嘉死后,他曾经把我叫去问了不少问题,又嘱咐我不要同别人说。我们都以为,人死了,就一切都过去了——”
那时翊王大概是看他可怜,发了同情心,还说年后要送容妄去学习武艺,以后回来跟着叶怀遥当个护卫。
那时当时小容妄能想到的最好归宿,但最后没能实现,楚昭就已经亡国。
叶怀遥道:“你父亲是谁,你还是不知道么?那朱曦又是否知道你就是桑嘉的儿子?”
容妄摇了摇头,道:“我同你一样,都满头雾水。”
他抬手,顿了片刻,轻抚了下叶怀遥的脸。
容妄轻声道:“我只能保证一点,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他的温柔只对着叶怀遥,心中的怒气却在燃烧。
容妄觉得自从重新回来,他这么多年苦苦遮掩的某些事实,正随着他们的调查,一步步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