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回家路起码比唐从筠想象得要快,从居民区穿过,走到最后一个转弯口的时候才恍然惊醒,一时间不知道应不应该拐过去应该做什么反应。
该哭还是该笑,心里没个把握,只隐隐觉得钝痛和不安,手心已经不自觉出了层薄汗。
仿佛前几年期待人回来,痛哭着把锋北揍一顿的不是他,也仿佛做无数空想大梦报复那人的也不是他。心里只剩下了不知所措,这一拐角过去,九年没见的情人可能就在门口蹲着祸害地上的花草,抬头如往年朝他一笑。
思来想去,最后凝结出来的只有一句简单的问候语。打好腹稿后唐大指挥长才敢走出去,几乎是闭着眼睛走出拐弯处的,仿佛是等待着什么恐怖的东西来临。
可没有熟悉的声音,唐从筠的心狠狠地被向上揪起,之前的不安换了缘由重新出现在脑海里,他突然想,是不是那人没想来找他,是不是他回来的时候第一个要见的人不是自己,或者说是不是
——那人压根没回来。
一切都还是一场做不完的大梦,锋北还是没有回来,他依旧和多年前一模一样,贪恋梦中的那两分温暖,即使是虚幻的也多睡一刻,而不是醒来便面对无穷无尽的腥风血雨。
下定心似的睁开眼,空荡荡的四周掉进视野里,刚凝聚起来的那些复杂情绪组成的希望全部都落了空,激起一层又一层让人恐惧的空洞。唐从筠突然不敢直视那栋房子,他一直将它称之为房子,因为里面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
短短几十米的路,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家门口,一阵路过的寒风,重新吹醒了这么多年都没倒塌过的“铜墙铁壁”,像是无数次那样,唐从筠想:这也正常,多少年都过来了,难不成…难不成会因为一点风吹草动的迹象就乱了心?
掏出钥匙,他低着头,像往常那样没有往屋里看一眼推开了门。
扫地机器人碰到了他的皮鞋尖,随后又发现自己撞到了南墙调头离开,唐从筠习惯性把外套脱下来等着机器人来接,可这次没有人回应他,打心底觉着奇怪便抬头看过去,没想到冲进视线里的却是刚才让他落拓跌宕的人。
锋北背对着蹲在地上逗那倒霉的管家,听到有人开门才回过头来——管家当年并没有被程阑带走,说是留在组织里更好,最开始是在烽以楠手里,她和这机器人大眼瞪小眼了好几年,也没琢磨出个“更好”,后来她离开了,就落到了唐从筠手里。
唐从筠后来抱着它去问了好几个新招揽的技术人员,也没有把这个“更好”问出来,只好放在家里养着,比一般的机器人多点人气,也多个能帮他干点杂事的。但现在看起来确实更好,方便物归原主。
这吃了他不知道多少年饭的管家,在原主人一回来就倒了戈。
管家极简线条组成的五官跳跃了一下,似乎想打个招呼,接着就发现了面前两位人类的情绪不太对劲,决定变成小透明溜到唐从筠的身后帮他们把门关上又夹着尾巴跑不见了。
唐从筠能感受到那笨蛋机械擦过了自己的脚,但他暂时没那个空隙去管,他仅仅是看着锋北投来的目光便已经愣在原地了,原先那些腹稿全都作废,只剩下一颗乱跳到发疼的心。
能清楚看到那人目光中的惊诧,即使在一低头一起身之中便消失不见。
是不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变化竟能如此之大,那他…后悔吗?唐从筠不由自主想着,他借着镜片的遮挡望向锋北,这一望不过是几米的距离,却好像隔了万水千山。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这位平日里舌灿莲花的指挥长觉得自己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乱七八糟的感情堵在喉头,每一个都想蹦出来反而挤得一个也出不来,同时压住的还有每个能表达情绪的地方,没有任何通道让它们涌上。
他曾经想过,自己和这人再见面的时候的样子,可能会哭可能会笑,总而言之很多种,但万变不离其宗大概都是浓墨重彩的,从来没想到,真正见面的这一天恰恰相反,眼泪流不出来笑容也挤不出来。
沉默得像死了一样,缄默中,唐从筠鼻头一酸,眼泪还是落不下来,嗓子却已经哑了,本能性地混哑地道:
“小北。”
两个字如同千钧一并砸到了锋北的头顶,如果他之前还不动如山的话,此时那座大山已经轰然倒塌。锋北宛若石化站在原地,在刺骨江风中想清楚的话这一刻也什么都说不上来,或者说对着这张不太熟悉的面容说不上来。
觉得对不起太潦草,不足以填补多年的空隙,可又找不到更合适的话。只好抬起手刮了刮自己的鼻子低头心虚一笑,尽力掩饰的惶恐还是从眼睛里露出一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