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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丹熹连忙移开几步,让他能从自己肚子底下爬出来,漆饮光抬起前爪看了看,震惊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的话音出口,全变成了一连串的蛤蟆叫。幸而沈丹熹和他变为了同一个物种,能听懂他的叫声,她扭了扭头打量四周,他们跌出画境之后,不知被吸入了什么地方。这地方看上去是一座废弃的破庙,庙宇坍塌了大半,到处长满了杂草,横梁斜在地上,垂挂着破烂的红布。现下是落日时分,乌云笼罩头顶,天光正一点点黯淡下来。庙堂中间的神龛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动,一个女子被按在歪斜的供桌上,随后一个男人压在了她身上。“王爷,你醒醒,你冷静一点!”那女子受惊的声音传来,不停地挣扎,想要推开他。漆饮光和沈丹熹两只蛤蟆蹲在一根折断的庙柱下的草丛中,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男子伟岸的背影,以及他一身深墨色的华服。男子的动作粗暴至极,呼吸声极其沉重,显然已经失了理智,他用力按着挣扎的女人,将腐朽的供桌压得整个坍塌下去,两人一同滚落至地上。漆饮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什么,立即转过来看向沈丹熹,他动了动唇,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成了一声蛤蟆叫。漆饮光:“……”沈丹熹似已预料到他想说什么,挪动这个还不太适应的身子朝他靠近两步,用神识传音道:“这不是真实的场景,我们被吸入了某人的记忆涡里。”她抬起前肢指了指神龛前的两人,“相必是他们其中一人的记忆,我们掉进别人的记忆里,就只能依附在这记忆里原就有的活物之上,看这庙里荒芜破败,也就只有些蛇虫鼠蚁了。”沈丹熹已经认出了庙堂中间滚在一起的两人,她曾经在殷长霄的记忆里见到过他们,一个是大荣那位三皇子厉廷澜,另一位便是攻略了沈瑱的阿娆。厉廷澜的状态显然不对劲,他满脸通红,脖颈上青筋嶙峋,双眼因喷薄的欲望而通红,看上去不像是个人,更像是一只发情的野兽。但这只发情的野兽,最终却阿娆的哭声清醒了一瞬,他抬起手,用力地一口咬在自己手腕上,鲜血顺着嘴角滴滴答答落下,用疼痛刺激自己清醒过来,从她身上翻身侧躺到一旁。喘着粗重的气息说道:“阿娆,你拿着我的令牌去找朗克舒,我这么久没回去,他定会察觉不对,会沿途寻过来。”阿娆拉拢凌乱的衣襟,扑过去按住他流血的手腕,“我走了那你怎么办?”随着她的再次靠近,厉廷澜额角的青筋突得更厉害了,伸手推开她道:“别靠近我!你看到了,本王中了蛊毒,只会伤害你。”他扯下腰间令牌丢到地上,“若是找不到寻来的侍卫,你便找一家农户,给点银子请他们收留一夜。”他用力甩了下头,竭力维持清醒,提醒道:“阿娆,记住了,要找有妇人女眷的人家,快走,别和我待在一起。”阿娆犹豫片刻,最终捡起地上令牌跑出了破庙,她离开不久,头顶轰隆一声雷鸣,大雨倾盆而下。厉廷澜毒发得厉害,得不到纾解,浑身的血管快要爆开,从皮肤底下渗出血来。他艰难地爬到歪倒地的神龛背后,躲进神龛后的阴影里。沈丹熹没有去看神龛下的厉廷澜,她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神庙的破门,果然没过多久,雨中再次出现了那一道苗条的身影。阿娆被雨淋得浑身湿透,重新踏入庙中,依着地上的痕迹朝神龛后找去。她刚越过一道断木,就被一道黑影扑上来按到地上,匕首的冷光一闪而没,天色更暗了,厉廷澜听到她吃痛的惊呼声,认出她来,手中匕首及时偏移开,没有伤到她。呼吸声一声比一声沉重,厉廷澜没问她为什么回来,只道:“你知不知道你回来会发生什么?”阿娆犹豫片刻,抬头凑近他道:“可我做不到丢下你一个人不管。”后面所发生的事可想而知,暴雨笼罩了这一方狭小的天地,庙内庙外的雨声一样大。沈丹熹和漆饮光头顶上方便是一个破开的大洞,倾盆的大雨砸落到身上,并没有实感,这一切的确只是一段过往的影像。那些声响被遮掩在暴雨的哗哗声中,并不明显,但漆饮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他几次想要抬手去捂沈丹熹的耳朵,抬手之时看到自己粗短的蛙掌,又只能收手。这样做实在有点太刻意,殿下若是不想,她定会自行摒除这些杂音。漆饮光兀自坐立难安,好半晌后,终于忍无可忍神识传音问道:“殿下,我们……难道要听完么?”沈丹熹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才发现那一边的声响已经越来越大,就连暴雨声音都遮掩不住了。“想要出去,得找到这个记忆涡的裂隙。”沈丹熹回道,仰头打量四周,从连缀成珠的雨帘中捕捉到一道蛛网似的裂隙闪过,“是那里!”沈丹熹扭头猛地将漆饮光撞入裂隙中,她也跟着蹦入。裂隙被他们二人撕裂得更大,将这一团记忆旋涡惊散,雨声逐渐消失,庙宇和夹杂在雨声中的声响也随之消散。出来的第一刻,漆饮光便立即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确认恢复人身后,松了口气,回身接住从溃散的记忆旋涡中跌出来的沈丹熹。记忆残景散去,周围露出一片枯败的土地,地面遍布着交错的干裂沟壑,放眼望去,所见之处黑沉沉的一片,早已没有了半株灵植,只剩下枯死的桃木枝杈躺在地上。枯枝之间残留着许多死去的禽兽尸骸,不祥的死气盘桓在地面上,让人一踏入此地便忍不住掩住鼻息。这一片地界才是遮掩在虚构的画境之下的真正的昆仑山水,已死的昆仑山水。厉廷澜
', ' ')('的记忆残景怎么会出现在昆仑的死地内?光看殷长霄的那一段记忆,沈丹熹本以为那个阿娆是被厉廷澜强迫成亲的,现在看来倒不是这样的,她似乎不仅攻略了沈瑱在人间的历劫之身,还攻略了本应由他辅佐继位的帝星,然后导致了他们二人反目成仇。“那一个女子,和契心石里一世中那个山魈娘娘很像。”漆饮光说道,寻了个话题化解他们中间窒息一般的沉默,“难道现实当中,她没有死在雷劫里?”沈丹熹抬步往前走,“山魈的确陨灭在了劫雷下,这个阿娆只是占了山魈身躯,就像沈薇占了我的身躯一样,来达成他们想要的目的。”沈丹熹在涅槃火中时,他们曾神识相贴,漆饮光分享了一些她的记忆,是以知道沈薇的来历,她只这么一说,他便也懂了这个阿娆的来历。“天外之天。”漆饮光呢喃道,“殿下会想看一看另一片天地吗?”沈丹熹偏头看他,“你想么?”漆饮光摇头,“如果看另一片天地的代价,是天塌地陷,毁了这个人间,毁了昆仑,我不愿。”
沈丹熹眸光动了动,恰在这时,死气沉沉的枯竭之地中突兀地出现了一座宏伟的王府大宅,她一把拉住漆饮光,站在原地不动,任由这一片记忆旋涡在身周铺开。这一回他们进入记忆涡的时候有了准备,化身成了这记忆当中的两名侍卫。记忆残景中又是一个入夜时分,王府下人举着烛火一一将廊下灯笼点亮,宅院的主人看上去刚刚沐浴完,身上带着潮润的水汽,只披着一件睡袍,衣襟大敞地坐在软榻上。他阴沉着表情,身上的皮肤发红,脖颈上青筋浮突,看上去和上次一样,蛊毒又将发作。沈丹熹和漆饮光候立在门外,见一行侍卫快步从外进来,中间夹着三个打扮妖娆的女子,进来后拱手行礼,说道:“王爷,这三个姑娘是怜春阁的头牌,听说是最会伺候人的,属下已先让医师检查过,都是干净的。”厉廷澜摆了下手,侍卫们利落退下,阖上房门,将那三位烟花女子留在了房中。漆饮光皱眉盯着那一扇门,手指动了动,雀翎剑在体内躁动,很想拔剑一剑砍了前面那一间荒淫的屋子。不过没等他动手,便见先前那侍卫去而复返,来到门前,犹豫再三道:“王爷,阿娆姑娘牵着王爷送她的那匹马,不顾阻拦出城了。”屋内一阵东西落地的响动,厉廷澜一把扯开门,眉间都是怒容,“为何?”“是属下失察,在带那三个姑娘进来时,被阿娆姑娘看见了。”侍卫猛地跪到地上,“请王爷责罚。”厉廷澜踹了他一脚,“一个女人都拦不住,废物!”侍卫叩首道:“她手里拿着王爷的令牌,侍卫们实在不敢拦。”厉廷澜蛊毒未缓解,额上热汗涔涔,草草拉上衣袍,亲自带了人去追,在出城不远的地方将阿娆拦截下来,将她强硬地拖进马车里。车厢里传出阿娆不屈的怒吼,“厉廷澜,你放开我!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厉廷澜气笑了,“嫌我脏?”“你就是个谁都能上的鸭子,鸭子都没你脏。”阿娆骂道。她挣扎得太厉害,整个车厢都在晃动,厉廷澜只好道:“你看清楚了,本王的蛊毒还没有缓解,我还没碰她们。”马车上的动静小了点,厉廷澜笑道:“怎么,你不想别人帮我解,那你来帮我解?”马车行驶在路上,车轮骨碌碌转动,厚重的幕帘掩住了里面的动静,周围护卫的侍卫全都静默无声,往城门返回。漆饮光默默看了一眼旁边的沈丹熹,揉了揉眉心,这位王爷的记忆,怎么全是这种东西。“这是他散落出的这一片死地被隐藏在桃花林画境之下, 有两山和一道峡谷,峡谷中的水已经干涸,只留下淤泥遍布的河床。厉廷澜的记忆飘散得到处都是,表明他的这一道魂已经快要崩溃了, 否则不会连记忆都收束不住。沈丹熹和漆饮光一路寻来, 看遍了他的所有记忆。这位三皇子年幼之时过得并不好, 他十岁之前都生活在冷宫中。皇宫里的院墙高耸而冷峻,将一座座宫闱圈禁成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囚笼,夜色深浓, 暴雨将檐下的灯笼打得摇来晃去, 其内微弱烛火苟延残喘许久, 终于被飞溅入灯笼的雨珠打灭了。这一条廊下的灯笼本就不多,灭了也再没有宫人去点上, 一窗之隔的宫室内还有烛火的光芒透出, 雕窗上映着一个矮小的影子,磕磕绊绊的背书声从窗缝里飘出来。“唯、唯仁者能好人, 能……恶人。苟、苟……”“废物!这篇文你背了多久了?还没背下来!我为什么会生出你这么个蠢笨如猪的东西, 都是因为你,因为你陛下才会厌弃我,都是因为你!”很快屋里便响起了女子尖锐的咒骂和哀泣, 其中还是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这些声音从窗缝里透出来, 转眼就被外面的暴雨声吞噬, 永远也传不出四周高耸的青瓦红墙。守在外殿的宫人早已见惯这样的戏码,最开始还有人去劝, 被迁怒几次后,便没人再敢上前了。哪怕她们越过镂空的屏风, 看到三殿下被他发疯的母亲按在床上,撕扯了书本往他嘴里塞,三殿下被噎得翻出白眼,撕裂的嘴角流出血来,她们也只垂了头,当做没看见。一个失了恩宠变得癫狂的妃子,一个生来痴傻的皇子,就算硬往他脑子里塞那些之乎者也的文章,他也不解其意。这样的两个主子,后面的日子会如何,几乎一眼就能望见头。这里伺候的下人们出头无望,也日渐变得麻木懒惰。总归那位娘娘还没疯得彻底,不会真的将她这个唯一的骨肉
', ' ')('打死,哪怕他是个傻子。果不其然,到了后半夜,娘娘终于累得睡过去,被虐打得奄奄一息的三皇子终于能从母亲的魔掌下爬出来。他爬到窗前的坐榻边,将揉成一团的纸张拂开,书纸皱巴巴的,上面的字迹早被他的口水和血糊得看不清楚,他也认不出来。三殿下呆坐片刻,终于放弃了背书,他伸手想要去拿桌上的一杯冷茶,好不容易撑着摇晃的身子站起来,站到一半又脱力地跌坐回地上。他没有叫人帮忙,即便几步之外就有两个宫女在旁边守着,即便他又痴又傻,被捉弄无视的次数多了,他也明白过来,就算他喊了,她们也不会过来帮他。桌上的茶盏被打翻,滚落到地上,幸而地上铺着毯子,声响不大,没有将他的母亲吵醒,不然他又免不了一阵毒打。三皇子擦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趴过去,伸出舌头舔着杯盖上残留的茶水。屋里的宫女太监凑在一起,全然都不遮掩脸上看好戏的表情,轻声说道:“哎呀,三殿下怎么能在地上喝水呢?像狗一样,哪里还有半点礼仪规矩?娘娘见了,又要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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