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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无觅持剑劈挡,只听得剑刃与花瓣撞出叮叮叮的锐响,可袭来的花瓣太多了,密集如同剑雨,从四面八方而来,阆风山中灵气不再受他调动,殷无觅处处掣肘,根本抵挡不尽。每时每刻都会有花瓣穿透他的剑气屏障,带着凌厉的锋芒穿过他的身躯,只不过片刻功夫,他已浑身是伤,又一次鲜血淋漓。层叠的花瓣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馥郁的花香掩盖了血腥气,外面众人一时看不清山内之景,只觉满山飞花美不胜收,以为这又是一场阆风山为自己新任山主的加冕。天墉城中欢呼更盛,唯有昆仑君似感觉到了什么,眉间褶痕愈发深刻,他的身形动了动,从祭台上消失,随着飘飞的花瓣,一同入了阆风山中。入山之后,他才看见,遮掩在飞花之后的一场残忍虐杀。殷无觅已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身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偏偏他这一具身躯受了神女仙元近百年的滋养,远比他刚从九幽出来时,要坚韧得多。他死不了, 却又逃不开无处不在的飞花利刃, 漫天花瓣之后的那一双眼无时无刻不在锁定着他, 将他视作蝼蚁一般肆意践踏,玩弄。殷无觅干脆放弃了挣扎,他躺在地上, 仰望着上方的神女身影, 看着她眉心一寸寸延伸的心魔印痕, 神女殿下周身圣洁的金光也随着心魔附体,开始转变为晦暗的魔气。亲眼见证一朵纯净的霜花落入泥沼, 融化成污水, 见证明镜覆尘,神祇堕落, 原来是这么令人着迷的画面。既然无法一同登上高台, 那便一同坠入深渊好了。殷无觅略微偏过头,任嘴里的血顺着脸颊淌下去,他抬起手, 指尖隔空描摹着她的身影轮廓,低声笑起来, 呢喃道:“我的神女殿下, 不管你这具身躯里装着什么样的灵魂,都终究因为我而变得不同了。”但紧接着, 他的笑声就被一柄钉入胸膛的玉尺截断。殷无觅垂下眼,下意识伸手抓住玉尺, 玉尺呈剔透的青绿色,上面刻有密如蚊蝇般的金色铭文,雕刻着浮花。如今尺上浮花盛开,一瓣瓣的飘落下来,落在他身上立即便化作一朵朵青色的火焰,透体而入,直接焚烧他的魂魄。殷无觅再也笑不出来,他的笑声全变为了凄厉的惨嚎。沈丹熹听着他痛苦的惨叫,却仍觉得不够,她抬手自虚空拂过,一扇青绿色的玉骨扇在她面前徐徐展开。这一面玉骨扇皆由尺长的玉简制成,一共二十四枚,每一枚玉简内皆铭刻有一座成型的阵术,只需灵力催动,便可瞬时发动成阵,钉入殷无觅体内的那一枚玉尺,便是这扇中的玉简之一。沈丹熹以往仙元有损,召唤不出自己的本命法器,每次只能繁琐地结印,如今阆风山神力补足了她体内缺失的仙元,这一面沉寂百年的玉骨扇也终于现世。她伸手拂过扇面,轻轻挑出一枚玉简,唇角的笑意残忍得已不似九天之神,就连她体内的心魔都自愧弗如。“我扇中有二十四座阵术,希望你不要这么快就死了。”沈丹熹笑道,屈指轻弹,将那一枚玉简飞射而出。玉简飞射至半空,其上铭文散出,一座新的杀阵将成。却在此时,一个身影忽然破开漫天飞花,急速遁入,一把抓住了半空中的玉简。将成的杀阵被那只手撕裂,灵力呼啸泄出,将沈瑱的袖袍鼓振起来,金色的铭文顺着玉简攀爬上他的手臂。沈瑱天人五衰加剧,如今神躯上的护身灵力已无法对抗玉简杀阵,他的整条右臂都在铭文的撕扯下,冻结成冰。他轻轻一动,右臂上生出裂纹,随即嘭的一声,炸裂成了冰晶。玉简随之掉落地上,插入泥土里。沈瑱!他果然又插手了!沈丹熹心中怒火翻涌,眉心的心魔印痕又生长半寸,漆黑的眼珠上开始渗透血色一样的红光,她抬手取第三枚玉简的动作,在看清沈瑱的容颜时,忽而停住了。飘散的冰晶霜雾之后,露出的不再是一个她所熟悉的沈瑱。昆仑的神君忽然老了,清俊的面容不在,皮肉下坠,眼角刻下条条皱纹,满头青丝化为雪白,就连身形看上去似乎也不如往日挺拔,他周身的气势弱了很多,不再像一座威不可攀的高山。曾经那个神圣威仪的昆仑君,此时此刻,竟然像一个凡人一样苍老。被她的玉简斩断的一臂,从冻伤的创口处渗出血来,很快便湿透了他半边衣裳,他这一具神躯连自愈的能力都没有了。这样苍老的身形映照入沈丹熹怔愣的眼中,压住了她眼中血色,她难以分辨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看到这样的沈瑱,第一时间竟觉得害怕。就像恒久矗立于她生命中的一座巍峨大山,突然在她面前无声无息地崩塌了。年幼之时,将她高举在肩头,耀武扬威地踏遍天庭的三十三座天宫七十二重宝殿,引百仙注目,连天帝都笑他猖狂,只为了炫耀她的父君。年少时她追逐的那个发着光的伟岸身影,甚至被困九幽时,她所怨恨的眼瞎目盲的沈瑱。都被埋在了坍塌的山石之下。眼前唯剩下这个头发花白,面容苍老之人。心魔感觉到她的心境波动,趁机蛊惑道:“不会吧,他都那样对你了,你不会还要心疼他吧?沈瑱逆天而为,有违天命,他如今所受的惩罚都是他应得的。可你做错了什么,要因为他的过错,而被囚九幽三万年,你心疼他天人五衰,可他又何曾心疼过你呢?”“你看,到了现在,他都还在护着殷无觅,还是选择站在了你的对立面。”沈丹熹清醒了片刻的瞳色又复归浑浊,眼中血色越来越浓。沈瑱不顾自己断臂的伤口,他抬头看见沈丹熹额上的心魔印,眼
', ' ')('神沉痛,高声道:“微微,抵御心魔的咒术,父君曾教过你!”“父君哈哈哈哈,你算什么父君。”沈丹熹大笑道,额上的心魔印痕已如血一般浓艳,她整个人都被心魔控制了,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个苍老的昆仑君,抬手一掌,拍出数枚玉简。玉简飞掠而去,将沈瑱合围在中间,灵线在半空交织成阵,一重一重地落下。沈瑱从袖中抖出一柄伞来,将殷无觅罩入伞面保护之下,他则单手持剑,迎着上方落下的玉简而去。阆风祭台。昆仑君入山之后,越来越多的神官开始察觉到镇山令的异状,镇山令中弥漫而出的黑气已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阆风山中的灵气开始极快地溃散,取而代之的,是从内滋生而出的,不该出现在昆神域中的魔息。“魔气,怎么可能,阆风山令刚刚重新认主,便滋生魔息,难不成是神女堕、堕……”那一名神官的话未说完,便被人斥道:“怎么可能,神女是昆仑山最精纯的山水之精所孕,谁都可能堕魔,但殿下绝无可能!”
“可镇山令中的确是在认主神女之后生出了魔息。”“阆风山中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昆仑君不在,众人的目光便都投向玄圃和樊桐二位山主,两位山主对望一眼,点了一批人准备入山查探究竟。就在他们动身之时,阆风山巅的镇山令忽而一震,往下沉入了山体中,平地而起的山雾将阆风山掩入其下,祭台也在山雾中消散。阆风山封山,无有山主之令,外人不得进入。试图入山的玄圃山主等人都被禁令挡下,唯有一只本来就生在阆风山的普通小鸟穿越了弥漫的山雾,入了山中。阆风山中密林,被浓雾一遮,光线变得极为昏暗,几乎像是入夜,山中飞禽走兽蛰伏不出,但浓雾深处却并不安静,时不时有凶戾的兽吼声从山林中传荡出来。山中灵气流散,魔息滋生,诞生于阆风山中的灵兽也受到魔息影响,发生了变化。漆饮光很快发现,就连长尾山雀都被林中滋生的魔息影响了。这只小雀变得十分暴躁,且不知天高地厚,看见林中暗雾里亮起的一双血红兽眼,它竟浑身羽毛一抖,战意十足地冲上去,觉得自己的能一口啄爆对方的眼球,将它踩在脚丫子下。这膨胀的自信和杀戮欲望,让这只小雀完全忘记了,它整个身子比起来,都不如那一双眼球大。在长尾山雀“凶神恶煞”地飞扑过去,即将为那暴走的灵兽塞牙缝之前,它背上的翎羽纹亮起。漆饮光强硬地接管过长尾山雀的鸟身,在灵兽狂啸的声浪中,拼命扇动翅膀,连滚带爬地从灵兽尖锐的牙缝中逃出。山中暴走的灵兽一只接着一只,摧山断树,山中剧烈的动静可以被封山令封锁在阆风山中,但封山令却封不住越来越浓厚的魔息。漆饮光躲过重重险阻找到沈丹熹时,看见的便是从天到地密集排布的法阵,山雀黑豆大的眼珠都被法阵的光芒照亮。虽时隔百年,但漆饮光一眼便看出每一座法阵中心悬空竖立的玉简,“映千春。”映千春,沈丹熹的本命法器,他犹记得神女殿下每炼出一枚玉简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但现在,神女殿下被心魔所控,她周身衣袂翻飞,裙摆上溅着鲜血,额上的心魔印纹已经往眉宇两边扩散,周身魔气弥漫,透出杀戮和暴戾之气,已然入魔。漆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扇动翅膀往她飞去,可他还没有靠近沈丹熹,一枚玉简倏地射来,交织成一张蛛网兜头将它捕获。长尾山雀被囚入网中,牢牢地黏在网上,沈丹熹偏眸朝它看了一眼,又浑不在意地收回目光,将注意力继续投入到沈瑱身上。比起昆仑君来说,这只山雀实在不值一提。映千春中的玉简会因它而动,只是因为玉简中铭文捕获到了它身上属于漆饮光的妖气,自行催动,这一枚玉简是沈丹熹专为漆饮光而炼制,是一张捕鸟网。小时候的孔雀实在是一个桀骜难驯、令人头疼的存在,时不时便想要逃离昆仑,为了捕捉它,沈丹熹没少费心思,甚至在二十四简中,专为它而炼制了一枚玉简。山雀在网中挣扎了一阵,忽而安静下来,漆饮光扬起山雀细小的脚,抓住交织的灵线,细细感受了片刻,他抬起头来,透过山雀的眼,再一次看向被魔气包裹的身影。沈丹熹身上魔气浓重,可这张来自于她本命法器的网上却干净得没有染上丝毫魔气,丝缕魔气弥漫在网线周围,并不是从网上滋生而出的。她真的入魔了吗?沈丹熹不在意那只山雀,心魔也没有将一只普通山雀放在眼里,她被戾气凝结的瞳孔,冷漠望着在重重法阵之下挣扎的人。昆仑神女的本事都是昆仑君和四水女神一手教导的,映千春中的大半法阵,自然也都经过沈瑱的手,不过成阵之后,沈丹熹对法阵的调整,沈瑱便无法知道了。即便清楚玉简中的每一个法阵,沈瑱现在衰竭的神力也难以对抗,映千春中有一半的法阵都被破除了,但剩下那一半的法阵已足够困住他。沈瑱提着折断的半截长剑,鲜血顺着剑刃滴落,“沈丹熹,阆风山的生灵信任你,选择了你,将阆风山的神力送与你,你却要将它们带入万劫不复之地吗?”沈丹熹歪了歪头,“难道父君还是觉得,将阆风山令交给殷无觅比较好吗?”“不,阆风山选择的是你,是昆仑的神女。”沈瑱话音里带上了祈求,“微微,昆仑的神女绝不能堕魔。”阆风山的封山之令不是沈丹熹下的,而是昆仑之主沈瑱,即便他昏聩至此,他也明白,神女堕魔会对昆仑造成多大的动荡。只可惜现在的沈丹
', ' ')('熹被心魔掌控,早就听不进他的劝言了。不如说,沈瑱的劝言只会让她越堕越深,彻底被心魔吞噬。沈瑱想要护着殷无觅,沈丹熹便偏偏要杀他,她摧毁了沈瑱罩在殷无觅头顶的保护伞,一道又一道的阵术砸过去,地面被砸出了一个大坑,殷无觅陷在坑里,几乎已看不出人形。反派不是死不了么?她碾碎他的身骨,业火焚烧他的魂魄,看他还能再如何活过来?这一次,沈瑱没有再出手保护他,他看过了照魂镜,知道她心中怨气的症结所在,可笑的是,他以前还以为她心里的怨气,是因为殷无觅。现在看来,沈丹熹或许是恨殷无觅的,但她心中更恨的人,应该是他,是他这个无能的父君。沈瑱看了一眼沈丹熹眉心蔓延的心魔印,又看了看阆风山中越来越浓厚的魔息,如今他已到了天人五衰的末境,神和身都开始加剧衰败,本也再活不了多久,如果他的死能化解她心中怨恨,他也算死得其所。被困在网上的山雀忽然震了震,它仰头望向半空中剩下的六枚玉简结合而成的大阵,这阵中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戾气,将天地都染上了一片肃杀之气。这一张囚住山雀的网,在这个时候,反倒成了保护它的存在。但那大阵压下的中心,昆仑君垂下手中剑,佝偻下背脊,竟完全没有了抵抗的意志。漆饮光知道沈丹熹绝不会收手,不论她入没入魔,他用力地拍打翅膀,山雀背上的翎羽纹亮得像是要燃烧起来,妖力加持在声音中,送入沈瑱耳中:“昆仑君,殿下不能背上弑父杀亲之罪!”沈瑱似乎偏头朝他看来了一眼,漆饮光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大阵的光芒将周围都遮掩进一片白光中,呼啸的罡风席卷向四面八方。山雀挂在这一张捕鸟网上,摇晃得天翻地覆,脆弱的鸟身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昆仑君陨落,群山哀鸣,阆风山中亦响起了呜呜哀泣。沈丹熹侧耳听着拂来耳边的风中所夹着的哀泣,片刻后,确认了昆仑君的死讯,神情流露出些许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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