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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好啊,你可真是翅膀硬了,反了天了,一醒来就搞这么大阵势,你在拆家是么?你拆家是在向本王宣泄你的不满是么?”“小时候被押在昆仑,三天两头哭嚎着要回家,现在人家昆仑容不下你了,你偏偏死缠烂打地赖在昆仑不走,心里恨不得把窝都搭在昆仑的扶桑木上是吧?昆仑君都亲自发帖遣返你出昆仑了,本王这张鸟脸都叫你丢尽了!”“那若不然这样,你去给昆仑神女当坐骑,当神兽如何?看她愿不愿意多养你一只孔雀。哎,我们这座羽山是留不住你了。”那华彩的凤鸟叽叽喳喳起来没完,越说越是伤心,险些垂下两行热泪,满山鸟族都跟着悲泣起来。漆饮光脑浆子都险些被叫出来,抬手捂住两边耳朵,无奈道:“父王,您虽然涅槃重生,返老还童,心性退化,但多少还是注意一点自己的形象。”凤君尖利的鸟嘴一张,又是一串鸟啼,“夫人,你听听,这个逆子已经开始嫌弃我这个老父亲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将你丢进锅里煮了,也好过辛苦将你孵化出来……”凰主也终于是听不下去没完没了的唠叨,指尖一扬,一缕金线凭空而生,缠住了它的鸟嘴。耳边终于清静下来,凰主敛裙坐到床沿边——满殿摆置尽数报废,唯有漆饮光身下这一具睡榻还是完好的了。凰主柔和的目光细细打量他片刻,才含笑道:“昆仑神女同阆风山主的契约解了,我想,这应该是你醒来后,最想知道的消息。”漆饮光闻言微怔,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从九幽湮灭,他从霓虹光影之中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后面发生了什么,他隐有感知,却并不十分清楚。听到这个消息,他虽然高兴,却并不惊讶,他知道,不论如何,她都能斩断那一个不属于她的契约。凰主道:“随神女解契和离的消息一同送来羽山的,还有昆仑君亲笔所书遣返你的帖子,从今往后,你都别想再踏入昆仑了。”凤君抬起爪子,扯开喙上金线,冷哼道:“不去便不去,有什么好稀罕的,我羽山的少主难道还真去给他的神女当坐骑不成?”漆饮光沉默地看一眼床脚凤鸟,凤鸟瞥见他的眼神,金红二色的翎羽快要根根立起来,飞起来去啄他的脑袋,炸毛道:“漆饮光,你这没出息的东西,你要真敢抱有这样的想法,老子当场撕了你!”不得不说,漆饮光从小便随着他的父亲,鸟喙还没长硬时,便将昆仑上下啄出了许多坑洞,因而得了个诨名,阿啄。长大后,取了个表字也与“啄”同音,但为表文雅内涵,免得外人嘲笑他们羽族粗俗没文化,遂将表字定为“琢”,取“玉不琢,不成器”之意。凤君到底是开天辟地便生的凤凰,啄天啄地,即便现下刚涅槃重生,鸟嘴稚嫩,啄起逆子来也毫不含糊。漆饮光被啄得抱头求饶,废墟外围观的臣属纷纷低头敛目,连连干咳,不敢去看自家主上冲动撒泼。凰主无奈地按住它,“够了,在你的臣属面前,你还是给自己留点面子吧。”凤君这才消停,回头看了一眼废墟外众人,它扬起翅羽,金红二色的妖气从羽翼下溢出,流泻向四面八方,流光溢彩地裹住满地残垣。垮塌的梁木重新立起来,砖瓦片片飞起,不到片刻,废墟便重新复原回宫殿,凤君振翅飞出殿去,临走前撂下一句不容拒绝的话语,“老实在羽山呆着,在你心口那什么鬼花枯萎前,你哪也别想去!”漆饮光闭目内视,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心上那一朵寄魂花竟还留有两片花瓣未曾枯萎。凰主叹气道:“我原以为你还会多睡些时日,没想到这么快就醒过来,寄魂花未枯萎便会一直消耗你的血气,这对你的身体实在不利。离开昆仑也好,见不着她,你便能少因她而动念动情,免得此花迟迟不枯。”漆饮光听出她语气里的心疼,拉过母亲的手轻抚安慰,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出口道:“母亲为何从不曾阻止我?”他很早以前便想问了,从他恳求母亲帮他寻找灵游夫人之时,他原以为母亲会同父王跟大长老一样,拼命地阻止他再与沈丹熹扯上关系。可她没有,在听闻他想要帮助沈丹熹断契时,母亲只是沉默了许久,便答应下来,背着父王发动天下羽族去为他寻找灵游夫人的踪迹。神女大婚的时候,漆饮光想去昆仑道贺,一开始凤君并不同意,亦是他的母亲几番劝说,他才得以成行。凰主闻言笑了笑,反问道:“如若我阻止你,你便不去做了?”漆饮光摇头,凰主眼尾的笑意落下去,“你以为我不想阻止么?我只是了解我的儿子,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不论是我,还是你的父王都阻止不了你,既然阻止不了,便只能站在你身后,有人帮你的话,你总归要轻松一些。”凰主抬手摸了摸他的鬓发,眼中有湿润的泪光,“但是阿琢,二十七年前的那次经历,我和你父王都不想再重历一遍了,你明白吗?”漆饮光指尖颤了颤,垂眸道:“阿娘,对不起。”……沈丹熹回到昆仑,才得知漆饮光被羽山的大长老亲自接走了,接他走时,他甚至还未醒。曲雾惭愧道:“我原想尽量多留羽山少主几日,待殿下回来听从殿下的吩咐,可羽山大长老执意要带着羽山少主离开,主君也发下话来,属下实在阻止不了。”她虽并不待见这一位羽山少主,但他到底是神女殿下留在熹微宫里的客人,去留也当经过神女允准才是。沈丹熹摆手,并不在意道:“无妨。”那只孔雀留在熹微宫,本也没什么用处了,回去羽山也好。她走出廊下,仰头望向
', ' ')('阆风山上环绕的云雾,这次回来,她隐约感觉阆风山体有了一些变化,但又像是被山周那片厚厚的云雾遮掩住了,让她难以辨知是什么变化。“我离开昆仑的几日,阆风有发生什么变故吗?”沈丹熹问道,始终望着环山那一片厚重云雾。曲雾不明就里,仔仔细细地回想了每一处细节,摇头道:“属下并未发觉有什么异常。”“嗯。”沈丹熹从鼻子里应一声,没有再问,不论有没有变故,今夜去阆风山祭台探一探便知道了。入夜之后, 昆仑山巅的云气降下来,笼罩住昆仑宫和天墉城中的璀璨灯火,从上往下望去,像一片朦脓光海。沈丹熹在花园中折下一支桐花, 提着雀灯从熹微宫出来, 沿着蜿蜒山阶往阆风山的主峰上走, 她只允了曲雾随行在身边。曲雾伸手过来,想要接过她手中灯盏,“殿下, 由属下来为您掌灯吧。”沈丹熹偏手避开, “不用, 我自己来。”允许曲雾跟在身边,并不代表她就完全信任了她, 沈丹熹不信任何人, 这点光只有握在自己手里,她才觉得心安。昆仑的宫殿群都建在半山腰上, 再往上行, 便是各山的祭台和秘境,是飞禽走兽们自由自在生活的地域。沈丹熹提着雀灯,沿着蜿蜒的山阶上行, 愈是往上,云雾便愈是厚重, 漂浮在半空的每一滴水珠似乎都蕴含着某种力量, 让人每往上行一阶,身躯便越发沉重。行到一半之时, 沈丹熹忽然顿了顿脚步,对身后之人道:“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不用跟来了。”曲雾一惊,努力直起背脊,忙道:“殿下,属下还能行。”她虽是这样说,可一张嘴便听出她气息早已不稳。
落在身上的每一滴水雾,都如同一块巨石覆在肩上,走到此处,曲雾已觉得身上像背了一座沉重的大山,往上的每一步都令她双腿忍不住颤抖,即便她费力调整呼吸,还是暴露出了自己艰难的处境。沈丹熹没有再说法。沈丹熹见过开山仪式,见过祭司们如何行开山之礼,她记得他们的步法。阆风祭台不愿为她打开,她就一遍一遍地行开山之礼。她催动自己的仙元,灵力从灵池内流出,每一步落下,都有涟漪似的灵光在脚尖荡开。灵压在这一座山岩上叠加,抵消了云雾中罩来身上的沉甸甸的压力,牵引着这里每一缕萦绕的山雾。不知行了多少圈,也不知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了多少步,她的灵力不断流泻出来,远不如往日开阔的灵池很快便干涸耗尽。沈丹熹浑身经脉都抽痛起来,丹田灵池被过度耗损,像是要撕裂成两半。可她依然没有停。沈丹熹抬手,手腕悬在唇边,露出森白的牙。没关系,灵力耗尽,她可以用自己的血来补足,就算今日以血肉相祭,她也要破开一条道,打开阆风祭台,看看究竟不可。阆风山体之内,在幽暗的山体当中,象征地脉的金色铭文如道道光河,从悬于山体内镇山印中流淌向四面八方。殷无觅便坐在光河的中心,沈丹熹行第一次开山之礼时,他便察觉到了她在强行开山。镇山印中那一部分本就不受他钳制的力量,似乎感觉到了来人的气息,变得更加活跃猖狂,不安分地时而化为狂啸的浪涌,时而化作狰狞猛兽,对着他嘶吼。殷无觅眉心的印记与镇山令中神主印相呼相应,抬手调动臣服于他的部分力量,光河翻涌化为蛟龙盘缠在他身周,张开獠牙,撕咬着每一道妄图冒犯神主印,冒犯他的力量。殷无觅冷厉的声音在山体中回响,“我才是阆风山主,是这座山的神主,阆风祭台该为谁开,由我说了算。”他这一句话,似镇住了那一部分作乱的力量,山体内终于安静下来。殷无觅唇角的笑意尚未扩大,却不知山外之人又做了什么,这部分力量只蛰伏了片刻,竟猛地暴涨起来,凶猛反扑,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激烈,都要疯狂。围绕殷无觅的蛟龙,被连皮带肉,生生撕扯下片片鳞甲,鳞甲飞溅重新虚化散去。镇山令中神主令与殷无觅眉心的印记同时颤动,殷无觅受这股力量冲击,整个人晃了晃,眼前霎时一黑。阆风山的浓雾当中,沈丹熹一口咬破了手腕,鲜血顺着手腕淌出,落入脚下土地。她几乎是立时便感觉到了山体里的震动和嗡鸣,看来她的血卓有成效。沈丹熹舔了舔唇角的血,双瞳被雀灯照出妖异的光,垂下手腕,鲜血顺着手掌滑落,凝聚于指尖,再点点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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