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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屠维这句话虽听着像是醉语,却还是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魔君亦将目光投了过来,唇角噙着一缕笑意,颇为纵容道:“屠维将军万花丛中过,自是已赏过千花万柳,孤这魔宫里的舞姬竟也入不了你的眼呐。”一般人听见魔君这样说,心下恐怕早已生出惶恐,偏屠维今日不知是破境之后胆子肥了,还是真的吃醉了酒,竟然顺着魔君的话,笑道:“属下纵使赏过万千繁花,却还不曾赏过清漪夫人的水上舞,终究是一大憾事。”殿中一时静极,就连舞乐声都停了。屠维摇摇晃晃站起来,朝向魔君鞠了一躬,说道:“不知君上今日能否了却属下这一遗憾?”魔君的目光在他面上停留许久,唇角的笑意未消,颔首道:“好。”于是,诸人移步魔宫御花园中水榭,侍从们很快将席面重新摆上,大家一一落座,正对御花园中那一座宽阔的湖。魔君扬起广袖,撤开湖上禁制,湖水从水榭下生出波澜,往两边分离,片刻后分出一条入水的阶梯来,阶梯的尽头隐约可见通往湖底中心处一座水晶宫殿。魔君召来一名侍从,吩咐道:“入水去请夫人上来一聚。”那侍从垂首应是,沿着阶梯快步入水而去。众人边吃边等,约摸一盏茶后仍不见人出来,魔君又召一人前去相邀,如此三回之后,那传说中的清漪夫人仍没露面,反将魔君唤去的侍从统统赶了出来。水榭里的氛围顿时有些微妙,魔君面上却无丝毫气怒之相,只轻笑一声道:“看来是孤近来待夫人太宽容了,纵得夫人养出了小性子。”他含笑说道,转头朝身侧近卫吩咐了一句话,近卫随即领了一行人入水,不到片刻,清澈的湖水中便飘逸出大片的鲜血。一缕纤柔的身影从被血水染红的湖底游出,飞身踏上水面,水面荡出圈圈涟漪,清漪夫人水蓝色的裙摆如花蕾一样铺开在水面上,裙摆上垂着几缕如海藻般乌黑柔亮的秀发,发上缀着的珍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女子浮水而立,便犹如水上一株清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纤肩细腰,雪肤乌发,单单自是站在那里,便叫许多人看呆了。银镜这方,沈丹熹看清了她的脸,一时惊讶碰倒了妆台上的香膏盒子,“洈河水神……”三十年前洈河水神失踪,她母亲遍寻不见,原来竟然被囚在了弃神谷的魔君后院?清漪夫人苍白着一张脸,厉声道:“快叫你的人住手!”魔君侍卫入水屠杀的,皆是随着她一同被囚禁在湖底的洈河水族,也只有这些人才会令她有所动容。魔君朝侍卫比了一个手势,命他们收手,笑着安抚道:“夫人若是早这么听话,他们也不必遭受这份罪了。”清漪夫人咬唇,看向魔君的眼神中带着赤裸裸的屈辱和恨意,可迫于威胁,却不得不忍辱负重为水榭里的一群妖魔鬼怪献舞。今日难得是一个晴朗的天气,水中的血色消散后,湖水重新变得澄澈,在天光下犹如一面水镜。清漪回水下重新换了衣衫,领着几名乐女返回水面。乐声重响,清漪赤足踩在水面,随着乐点舞动,翩若惊鸿,宛若游龙,阵阵涟漪从她脚下荡开,随着乐声激烈,溅起的水花化作朵朵透明的莲。这副画面极美,但沈丹熹却看得极为难受,她伸手捏着银镜边缘,用力到指节泛白,即便知道这是一段早就已经发生的历史,她还是忍不住冲动地起身,想要立刻闯入魔宫,结束这一场闹剧。然而,镜中的变故来得更快。在沈丹熹携镜踏出门前,镜子里先响起了野兽的凄厉嚎叫,一片浓黑的云忽而覆盖住了晴朗的天空,阴云当中奔出数不清的魔兽,朝着水榭横冲直撞地本来。沈丹熹听到镜中有人叫道:“君上,魔兽失控了!”魔君在魔宫后方养了许多魔兽,有些作为宴席上的节目,有些作为赏赐属下的奖励,还有些是他自己无聊之时消遣喂养。魔兽的实力当然比不过魔将,但架不住数量太多,个个又都处于狂暴状态,几乎悍不畏死,兽潮冲入御花园中,将水榭冲撞得四分五裂。在弥漫的魔气当中,屠维低喝一声,“动手!”随着他的命令,席中一部分人立即拔出本命法器,转头朝另一波人打去,现场一片大乱,魔君脸上的笑终于冷下去,他站起身来,魔气鼓动袖袍,刚释放出一点恐怖的威压,身体便猛地一震,偏头吐出一口黑血。他周身的魔气瞬间凝滞,跌坐回座上。屠维道:“昨日为君上奉上的佳酿,君上可还满意?”看他现在说话的模样,哪还有半点醉态。十魔将之一的阏逢立即上前,守在魔君身侧,“君上,你还好么?”魔君抬手揩去嘴角黑血,轻笑一声道:“你在酒中下了毒?怎么,你不过破了一个境,便妄想能取孤而代之了?”屠维摇头道:“君上实力深不可测,属下何德何能,断不敢有这等狂妄的想法,我也知道光凭一点毒伤不了您,但能拖延您一时片刻便足矣。”他说完不再废话,转头一把抓住殷无觅,趁着大乱拉着他遁出水榭,直往湖心飞去。湖中也满是水生魔兽,湖水动荡,如海浪一样翻涌出数丈高,在水花落下之际,殷无觅见屠维从水中接了一人出来,挥手打出一个水泡一样的结界。殷无觅尚未从妖魔内乱中回过神来,突然被他塞入水泡结界中,而结界中还有另一个人,正是那位作水上舞的清漪夫人。屠维深深看了殷无觅一眼,说道:“将她送去昆仑神女身边,立刻出弃神谷。”殷无觅顿时露出一脸惊色,他一直以为他们隐藏得很好,却没想到竟早就被屠维识破
', ' ')('了身份,既然屠维都能识破他们的身份,那水榭里那位魔君呢?殷无觅心想着,越过翻涌的水浪和弥漫的魔气,往垮塌的屋殿下望去一眼。魔君端坐在座上,即便他现在身中剧毒,魔气凝滞,厮杀的双方却也无人敢靠近他身周,就连狂暴的魔兽都凭着本能避让着他。他坐在断壁残垣之中,却依旧像是坐在那一尊王座之上,无人胆敢冒犯。魔君的声音幽幽飘过来,“很好,屠维,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背叛孤。”身侧,屠维一掌拍出,将这一个水泡结界送出魔宫,他从身体内抽出一柄偃月刀,横档下想要追上去的众魔,大笑道:“属下爱赏花,也惜花,洈河的水神就该在肆意奔流的长河中才是最美,而不该被困在这一座死水一样的湖里。”清漪眼神动了动, 抬头看向手持长刀屹立于前方的身影。洈河水长三千里,有一段河道临近弃神谷,曾有妖魔沿河作乱,清漪收到受害民众投入水中的河灯, 得知情况, 来此剿魔, 曾与屠维交手。当初,他们于激流之中大战了数百个来回,清漪差一点就将他溺毙在自己的河水里。
后有一回, 神女殿下因弃神谷妖魔对昆仑的诋毁, 怒闯弃神谷, 教训那些口出狂言的妖魔,清漪便是为神女引路之人。她与屠维打过两次交道, 次次都斗得你死我活, 他们之间非但没有交情,还有仇怨。清漪不信屠维会为了救她反叛魔君, 这极有可能是他们联合起来做的一场戏, 而她无非是又一次成了他们逗趣的乐子。但屠维这句话还是深深触动了她。她是洈河的水神,她确实应该在肆意奔流的长河里,而不该被困在这一座湖中。殷无觅偏过头, 目光落到身边的水神身上,眼神有些复杂。他以为屠维破境之后, 就算生出野心, 也当是奔着权力和地位去的,却没想到, 他如此大动干戈,竟然只为了救一个女人。外间传闻他贪慕美色, 他还真就满脑子只有美色,且还不由分说地将他也牵扯了进来,命令他就像在命令一条狗一样!殷无觅想起方才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屠维眼中看见的并非是他,而是他身后的昆仑神女,甚至在昨夜的宴席上,他扬手举杯,隔空相敬的也不是他,而是他身旁的神女殿下。是了,他确实是把他看做了一条狗,神女身边的一条狗。可惜,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神女殿下现在最听的,便是他“这条狗”的话了。殷无觅心中气怒至极,抬手想要撕开这一个魔气交织的水泡,清漪看出他的打算,提醒道:“没有屠维的魔气相护,我们会被魔宫上方的护宫大阵撕碎。”魔宫上的护宫大阵已经被激活了,若不是作为屠维的随从,殷无觅进不了魔宫,若没有魔君的许可,清漪出不了魔宫,他们二人都没有自由进出魔宫的权限。唯有备受魔君信任的屠维,可以从这一座护宫大阵中通行。即便如此,魔宫上空的大阵依然显露了形迹,暗红色的魔纹如一张纵横交错的蛛网,与水泡屏障不断碰撞,摩擦,阻碍了水泡飞出的速度,在感应到上方属于屠维的魔气时,阻碍才会稍稍减弱。殷无觅回头,对上清漪含带怀疑和审视的目光。“这一次,殿下又是为了什么来弃神谷?”清漪问道。殷无觅扬起嘴角笑了笑,“我要来弃神谷,殿下便也随我来了,她根本不知道洈河水神会被囚禁在魔宫当中。我想屠维将军可能会错意了,以为殿下是为救你而来。”清漪看他的眼神果然有了些许变化,她清冷的眼眸来回转了转,打量着他眼角眉梢难掩的得意之色,说道:“这么说来,殿下上一次入谷,也是因为你?”清漪一直被囚湖底,对外面发生之事,原本并不能知晓。当初是那位魔君,捧着神女殿下的影像来找她,悠然道:“时隔这么多年,昆仑的神女殿下又来造访弃神谷了,这一次不知道又是来教训谁的。”他看到清漪波动的眼眸,笑意盈盈道:“难不成是殿下终于发现洈河的水神是被孤囚禁了,而来救你的?”清漪敛下眼睑,掩住自己的情绪波动,她其实并不希望神女为自己冒险,但心底到底存有一丝希望。魔君大方地给她设置了一面水镜投影,让她日日可见神女在弃神谷里的举动,清漪越是看下去,心底的希望也便越发黯淡下去,直至死心。这一次,神女再来弃神谷,魔君依然像上回那般,让她看到了神女的影像,她自然也看得出来,神女殿下并不是为她而来。但她心中并不觉得怨恨,昆仑的神女不该为了她一个小小的河神冒险,当然,也不该为一个把神女的偏爱当做炫耀资本的男人屡次犯险。从眼前这个人望向魔君的眼神,毫不掩饰对于权力地位的渴望,就表明他并不是一个安分的人。“我虽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配合屠维和魔头,故意在我面前做戏。”清漪说道,用力一掌,将他推出水泡外,继续道,“但我觉得,你实在不配呆在神女身边。”殷无觅猝不及防,半边身子被推出水泡,立即就被魔宫的大阵锁定,将他视为非法入侵者,暗红色的魔光闪动,如利刃一般,将他的手臂撕扯得血肉模糊。眼前一道魔光闪过,险些切开他的双眼,殷无觅用力仰头,退入水泡内,反手扼住清漪的喉咙,手上的血洒落她一身。殷无觅眼中染上浓郁杀意,冷声道:“我配不配,还轮不到你来决定。”……那边厢,屠维一边以魔气送他们出魔宫,一边拦截想要追击的妖魔。从老魔君还在位时,屠维便已是十魔将之一,在弃神谷中
', ' ')('也算是积蕴深厚,忠心耿耿追随在他身边的妖魔不在少数,就连魔宫中也有一部分忠诚于他之人。屠维这般猝不及防地发难,倒真的叫他一时把控住了魔宫里的局面。水泡带着清漪夫人越飘越远,眼看着快要脱离魔宫的法阵,水神臂间的飘带,如一段霓虹飞扬在魔宫上空。魔君遥望着那一条飘带,并未急着逼出自己体内的毒,他曲起一条腿踩上座椅,倚靠上身后靠背,姿态显得狂放而从容,好整以暇道:“屠维,你知道孤平日里为何如此放纵你么?因为你这人有勇,但无谋。”这样的人用起来才令人放心。“你何不再仔细看一看你脚下这一座湖?”魔君慢悠悠道。屠维动作一顿,顺着他的话音低头看去,很快便察觉出了不对,脚下的湖是一座死湖,专为囚困洈河水神而开凿出来,虽然占地辽阔,却没有水源进出。这么多死去的魔兽落进湖中,湖水早应该污浊不堪才是。然而,湖水翻涌的浪花中,不论是魔气还是污浊的兽血,都会在片刻之后就被净化干净,这片花园里到处都是魔兽残骸,魔气弥漫,血腥味扑鼻,只有这座湖还是澄澈干净的。这不是死水。魔君欣赏着他脸上惊讶而困惑的表情,好心地为他解释道:“忘了提前告诉你了,孤将洈河水神囚入湖底时,便剜出了她的仙元散入此湖水里,她若是乖乖呆在湖中,自然能得滋养,可若是离了这片湖,便成了离水的荷花,唯剩枯萎。”屠维闻言,猛地回过头去,附着在水泡上的魔气亦凝滞起来,不知该继续将他们推出去,还是拉回来。就在他这一分神的时刻,魔君偏眸朝守卫在身边的阏逢投去一个眼色,阏逢应势而动,身形化作一道残影,宛如离弦之箭冲出。屠维感觉到身后袭来的凛冽之威,匆忙回身抵挡,已是来不及。阏逢一剑斩开他的偃月刀,又挥出一剑,剑刃荡出一道暗红色的孤光,朝着半空的水泡斩去。剑光破空而来,一路吸收了虚空中弥漫的魔气,威势不但不减半分,反而越来越盛,原本一仞长的斩击,袭击水泡前时,已经暴涨了数倍,冲得水泡结界动荡不已。隔着一层水膜,殷无觅依然被剑威压得动弹不得,让他没能扼断清漪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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