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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她与父君恰好在城中,才不至酿成大祸。事后,羽山那两只老凤凰追过来,替自己的小儿子赔礼道歉,希望昆仑君大人大量,能看在孩子还小才刚孵化出来,实不懂事,能饶过它这一回。沈瑱私下考较沈丹熹,问她,“若是你,这件事你该如何处理?”沈丹熹看了一眼被锁在笼中的孔雀,它还未显出孔雀的形貌,看上去更像是一只雏鸡,脆生生地回道:“如果它今日真的吞了这一城的人,我必斩杀它以安一城枉死之魂。”笼中雏鸡顿时发出啾啾尖鸣,就算将脑袋挤得变形,也想挤出来啄她。沈丹熹伸出一根手指,用力将它戳回去,继续道:“好在这样的事还没发生,它又刚破壳孵化,灵智未开,蠢笨得很,也算情有可原。孔雀是难得的灵物,羽族凤凰能将它孵化出来,必也耗费了不少心血,要是处罚太重,恐会叫他们心生怨恨,引起动荡。”沈瑱颔首,又问道:“这么说,你同意让凤君凰主将它带回?”沈丹熹摇头,“羽族凤凰老来得子,定然舍不得管教,而这孔雀天生凶性难当,父君最好能将它带回昆仑教化,去其凶性,再送归羽族。”沈瑱这才满意,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好,就照你说的处置。”兴许是孔雀因此记恨了她,回到昆仑后,便屡屡向她挑衅,就算回回都被她打得啄地,他也能屡败屡战。后来等他长出翎羽,沈丹熹便不再白白应他的挑战,要拿他屁股上的尾羽做赌注才肯出手,赢一次便拔他一根尾羽,孔雀好不容易长出的几根尾羽,险些都被拔光。她嫌弃拔下来的尾羽放久了失掉光泽,不够好看,便在孔雀尾羽上做下标记,寄养在他身上,闲来无事,便叫侍女去将那只少主请过来,为她开屏。别人赏花,她赏鸟羽。沈丹熹一瞬间想起了好些往事,看着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不过旋即,她又勾起唇角,露出一点笑意,说道:“原来是你,漆饮光。”她周身透出的冷漠因为这一笑,便如春临大地,冰消雪融。漆饮光看着她的笑,也应和似的,弯唇陪着笑脸,只是瞳中的神色却冰冷。有丝缕妖气从他身上逸散而出,漆饮光略垂了睫,语气含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失望道:“殿下现在才认出我么?既然已认出了我,却还会对我笑,殿下还是一如既往地宽宏大量,不计前嫌。”眼见那丝丝缕缕的妖气顺着裙摆,绞缠上她的身躯。沈丹熹脸上的笑冷却下去,眉心微蹙,她可以稍微容忍他冒犯的目光,但不代表她就会容忍他得寸进尺地将妖气缠上她的身,这和直接打她的脸有什么区别?“那你想错了,我一点也不宽宏大量。”沈丹熹说道,抓住一缕妖气扯散,转手从天马背上扯下马鞭,狠狠朝着他脸面抽去。马鞭抽出呼啸之音,搅乱周围妖气,啪一声抽打在他的左脸上。漆饮光被打得往右偏头,半张脸上皮开肉绽,犹如碎裂的白瓷,渗出淋漓鲜血。沈丹熹惊愕地睁大眼,往后退了半步。她没想到这一鞭当真能落到他脸上,她挥鞭的时候,甚至没有动用灵力——就算她动用灵力,如今经脉里残留的那几许灵力,也根本破不开他周身的妖力防御。可是,就是这么毫无灵力加持的一鞭,将他周身妖气搅动得狂乱翻涌,外泄而出,竟真的伤及到了他本身。“你……”沈丹熹一时惊诧,想问他为何不躲,目光望见他眼底流转的粼粼波光,她蓦地反应过来,恼怒道,“你故意的?!”漆饮光抬手,下颌的血如断线的红珠,一滴滴落在他的手心里。他的双眼极亮,惊愕不过一霎,便转为掩饰不住的喜意,认真地凝视着她,说道:“我以为殿下宅心仁厚,应该不忍心真的打伤我。”沈丹熹瞬间意识过来他口中“宅心仁厚”的殿下是谁,眼前这只鸟亦算得上是接受了穿越女的“故旧亲朋”之一。她用力捏紧手里马鞭,只恨自己方才下手太轻了,冷笑道:“呵,识人不清,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活该。”四周灵兽坐骑因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而躁动不安,沈丹熹旁侧那一匹天马被妖气首当其冲,昂首嘶鸣,猛地拉扯缰绳,飞扬前蹄。在马蹄踩踏到沈丹熹身上之前,一缕流光凝成的翎羽甩荡出去,将天马掀飞出去。妖气扩散向四面八方,不仅斩断了天马缰绳,亦冲破了一重重束缚灵兽坐骑的阵法。满场坐骑如惊起的鸟群,挣脱了缰绳,横冲直撞,四处乱窜。一时间,天上地下,不分狮子老虎,仙鹤青牛,全都撞到了一起。沈丹熹在一片混乱的振翅声和蹄音中,抬袖掩头,等场面终于安静下来后,满地除了撞散的车辇,连一只灵兽的影子都不见了。沈丹熹气得扬手,再次朝他挥出一鞭。这一次,漆饮光闪身躲开了,他脸上覆着上一层幽微的蓝光,遮盖住狰狞的伤口,虽未能愈合,但鲜血是渐渐止住了。他环视周围一圈,苦恼道:“殿下这一鞭子将我的妖气抽得失控,惊得群兽乱窜,车辇损毁,估摸着要赔不少灵石,我又该被大长老骂了。”沈丹熹不想继续与他在这里耗费时间,转身欲往奔逃的灵兽追去,想要捉下一只。漆饮光追在她身后,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打量着她,问道:“沈丹熹,你当真想要在今天出昆仑?”虽然很久都没有再见过神女殿下了,但漆饮光从未遗漏过关于她的消息,甚至还千方百计地获取与她相关的一切,那些零零碎碎的从昆仑遗漏到他手中的消息,无一不向他诉说着,她与殷无觅有多情投意合,情深意切。她今日的行为太反常了,
', ' ')('反常到让他心中止不住地生出了一些期待。沈丹熹没理他,好不容易发现一只晕头转向又飞回来的仙鹤,她回手扯过他手上披帛,从经脉挤出一丝灵力往半空飞窜的仙鹤甩去,将它硬拽下来。那仙鹤受下方孔雀妖气恫吓,嘶声尖叫,拼命扑腾翅膀,脖子都快被披帛扯断了,也不愿降落下来。“你若真的想出去,骑我不比骑那只有主的仙鹤好么?”漆饮光含笑的声音飘来她耳边,沈丹熹余光瞥见身后流转的异彩,方才停步,回过身去。身后那衣着华丽的公子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羽毛鲜亮、流光溢彩的孔雀。浑厚的妖气浮动在它身周,将它浑身翎羽烘染得更加绚丽,蓝色流光比之那身衣袍还要鲜艳夺目百倍千倍。待流光飞速淌上垂在后方的尾羽,将每一根羽毛都染上绚丽的颜色,它才略微俯下身,将身后长长的尾羽展露出来,抖开一道窄而含蓄的弧度。孔雀垂下头,张了张鸟喙,诚恳地问道:“殿下,如何?”
在昏天黑地里呆得太久,沈丹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漂亮而浓烈的色彩了,她被孔雀吸引走心神,手中力道松懈,仙鹤趁机挣脱,拖拽着长长的披帛,扇动翅膀飞不见影了。沈丹熹仰头望了一眼仙鹤飞走的方向,又低下头来,朝孔雀走去,伸手抚摸它身上光艳的羽毛。漆饮光浑身的翎羽轻轻颤动一下,蓝色妖气涌动,他是妖神,并非坐骑神兽,被人如此近距离靠近本体,骨子里生出本能抗拒。他得刻意压制这种本能,才能继续像这般伏在她的手下,任她抚摸。“殿下……”漆饮光转头时瞥见她脸上怀恋的神情,话音一顿,她历来喜欢鲜艳的色彩,年少时,便偏爱他漂亮的翎羽。沈丹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摸过他了,从她沉迷于那只地魅开始,旁的人就再也入不了她的眼。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二十七年前,那一次见面并不愉快,他们每一次见面都很不愉快,但那一次他险些害得昆仑的神女丢掉性命。自那之后,他便再也进不了昆仑。要不是这一次神女大婚,昆仑君不计前嫌,往羽山亦送了请帖,他怕是会同之前的无数回一样,被冷酷地拦在昆仑之外。漆饮光收敛心神,提出条件道:“我送殿下出昆仑,去你想去的地方。以后,我递给殿下的战帖,请殿下接下。”沈丹熹目光落在他半开的尾羽上,那绚丽的翎羽当中,她曾经落下的标记仍在,隐隐泛着金光,昭示着他曾经败在她手下的次数。看来,他始终不忘,想要一雪前耻。沈丹熹纵身一跃,骑到他背上,抓住背上羽毛,昂首道:“好,等我修为恢复,我会拔光你屁股上的毛的。”这便是同意了。漆饮光得到满意答案,周身妖力猛地膨胀开,如绽放开的一团流光溢彩的云雾,将沈丹熹裹入妖气当中,拖着长长的尾羽,振翅而起,化作一道绚目的五色神光,射向昆仑之外。昆仑虚高万仞,方八百万里,从昆仑宫到昆仑山门亦要花去不少时辰。羽山少主的速度比一般神兽坐骑要快上许多,约摸半个时辰,便已望见环云之上那一座巍峨山门。神将陆吾驻守山门,其人面虎身,九尾缠与山门之上,手持方天画戟,法相与山门等高,顶天立地,一双怒目望而生威。因神女大婚之喜,陆吾两肩的兽头盔甲上挂着彩穗,腰间亦系着大红绸花。漆饮光道:“殿下,你俯低一点,我偷偷带你过去。”陆吾神将守昆仑门户,并不好糊弄,沈丹熹俯身趴在孔雀背上,幽蓝色的流光流淌而来,化作片片柔软蓬松的羽毛覆于她身,将她整个掩入羽毛之下。沈丹熹满眼都是绚丽的蓝色流光,听漆饮光继续道:“殿下,你捂住耳朵,一会儿可能会有点吵。”说话间,两人已到了昆仑山门之下,陆吾垂下庞大的头颅,看向那一只孔雀,“羽山少主,殿下的婚典未完,你这就要走了么?”孔雀被陆吾呼吸之间喷出的气息吹得绷紧翅膀,于时起时消的狂风中稳住身形,遗憾道:“家中有一些急事,不得不回,实在有失礼数。”陆吾又凑近几分,堪比灯笼的金色眼睛低下来,眼中的金光几乎笼罩住孔雀,又问道:“羽山大长老没有同少主一起回?”“事虽急,却也不是大事,我一人回去足矣。”漆饮光说着,一枚传音咫书从羽毛下飘出来,灵光闪烁间,一道刺耳的鸟啼声从咫书里冲出,鸟啼声中又有婴孩炸裂的哭声,交错而鸣。似有无形的音波随哭声冲出来,震得山门内外的环云都翻涌动荡起来。伏在孔雀背上的沈丹熹连忙抬手捂住耳朵,被这炸裂的婴儿啼哭声震得脑门发直,早知道她就该听漆饮光的话。饶是如此,还是挡不住那恐怖的哭声,在魔音绕耳中,沈丹熹断断续续听到漆饮光说道:“……孩子……又催我……我也没办法……只有我才哄得住……非把羽山哭塌了不可……”陆吾也被哭声震得两眼发直,瞳中的金光都弱了些,连忙撤开兵器,开启山门,催促道:“请。”昆仑之巅,晟云台上。昆仑君沈瑱踏风而上,从虞渊飞跃上晟云台,与他一同踏风而上的,还有先前遭受重创,跌落虞渊的殷无觅。他身上的血痕消失了干净,就连心口的衣襟处也平整完好,不见先前被刺破的痕迹。殷无觅身姿挺拔,面色如常,看上去全然不像是受了重伤。沈瑱耳畔传来留守晟云台的亲卫密音,禀报道:“主君,神女已下昆仑之巅,回了昆仑宫。”他面上无有波动,转向四面宾客,拱手道:“方才之事乃是小女同郎婿给大家开
', ' ')('的一个玩笑,意图在大礼最后有一个别开生面的收尾,小辈顽劣,让诸位仙家见笑了,现下大礼已成,昆仑宫中早已备好宴席,请诸位仙家前往享用。”殷无觅亦在旁拱手施礼,笑对众人。昆仑君既然这样说了,众人便也附和着寒暄了一圈,随后祥云散去,诸位仙家宾客跟随昆仑侍从去了宴席。昆仑巅上宾客一散,殷无觅便再也支撑不住,身子晃了一晃,猛地喷出一口血来。沈瑱急忙伸手扶住他,抬手迅速在他心口几处要穴点过,以灵力护住他的心脉,随即长袖一扬,将昏死过去的地魅笼入袖中,急匆匆从昆仑巅上离去。他径直飞入咸池深处的澧泉殿内,将奄奄一息的殷无觅放入灵汤,又在汤内加入数十种天材地宝,以灵力碾碎,守在旁边将药性逼入他体内。直到殷无觅情况稳定下来,暂且没有生命之危后,他才收袖吐出一口长气,神情沉敛地从灵汤出来。晟云台上一幕,莫说是围观宾客,就连他这个父君都想不透,沈丹熹今日为何有此一举。当初爱慕殷无觅,非他不嫁的人是她,为他舍弃仙元,放弃大好前程的人是她,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反悔伤人的亦是她!沈瑱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唤道:“神女在何处,叫她过来见我。”亲卫上前来,拱手奉上一条织金赤红披帛,俯身禀报:“主君,殿下在两个时辰前,闯入玄圃看管外来坐骑车辇的山头,放出一群神兽,又和羽山少主一起离开了昆仑,玄圃山主已命人将神兽都捉回,也派了人追去,但羽山少主速度太快,我们的人没能追上。”沈瑱倏地从座椅上站起来,心头火气又直往上蹿升一截,蹙眉道:“漆饮光?她怎么又和他走到了一处?”二十七年前,她险些命丧他手的事,看来她是忘光了!沈瑱虽恼怒她今日所做之事,但也实在担忧她的安危,她失了仙元后,根本就无自保之力,在他眼皮子底下都差点出事,更何况出了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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