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灵迩并不知道秦危安不是不想送,而是不能送。
他的腿又痛了,自半月前,一改无知觉,变得时不时痛一阵。起初以为是好现象,但半月来,并没有其他好转的迹象。
除了疼痛时间的延长以及一天里疼痛的次数增加。
医生说,这是一种尚未被记录的疑难杂症。
突然疼痛,可能是病变,可能是好转。
当然,也有可能是心理方面的因素。
可他不信。
他三年来,从不可置信、愤世嫉俗,到如今的心平气和,走过了一段艰难的历程,自觉跟自己取得了和解,也没什么心理问题了。
可疼痛提醒着他的不甘心,嘲讽着他的自欺欺人。
“哥,又痛了?”
秦川注意到他惨白的面色,忙喊人拿止痛药。
秦危安挥手打断了:“不用。”
他不喜欢吃药,疼痛是他双腿健在的证明。
他逼迫自己享受这种疼痛。
真的很痛。
像是腿里长了钉子,钻着骨肉,密密麻麻、丝丝缕缕的痛。
他痛得低喘,气息缭乱,冷汗一滴滴落下来,可怜又狼狈。
秦川心疼坏了,上前扶住他的肩膀,看女佣傻愣一旁,立刻低喝:“还站着做什么?拿药去啊!”
女佣一脸惶恐,战战兢兢:“先生,先生说不用。裴医生开的药,先生一直没吃过。”
他不吃药,跟自己犯犟,跟命运反抗,誓死不向疼痛低头。
秦川熟知哥哥的性子:“哥,我该怎么做?”
“推我……回房。”
他手中转动着佛珠,气息微弱,痛得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有谁能救他呢?
当现代医药没有丁点作用,唯有求助于神明。
秦川不敢耽搁,忙推他回了卧房,动作很迅速,都忘记自己的脚受伤了。
秦危安的卧房
与客厅的明亮相反,里面幽暗而静谧,空旷而寂寥,触目是暗金色的装潢,墙面上挂着几幅佛像绘画,正中央摆放着黑檀木雕制的神龛,里面是慈爱世人的佛像,通体金黄色,闪闪发光。他手边铺着一层黄布,上面放置两卷经书,菩萨像分列两边,边上是护法像。横放的供桌上是三供杯、香炉、香烛等供具,乍一看,俨然是个肃穆庄重的佛堂。
秦川不信佛,有些怕这东西,平时不怎么进哥哥的房间。眼下进来了,也不敢多呆,照顾了哥哥一会,就安排女佣进来照看,自己溜出去了。
正合秦危安的意。
他需要安静,把女佣也赶了出去。然后,自推着轮椅,上了一根香,到放古筝的地方,弹了一段禅音曲。
愿佛菩萨消减弟子的疼痛,赐予弟子平静的心……
他在疼痛中这般祈祷,虔诚而恭敬。
香气氤氲。
禅音袅袅。
他低着头,面上微笑,手中缓缓抚动琴弦。
冯灵迩曾说,在痛苦中产生了美。
这是有些道理的。
他坐在轮椅上弹古筝,身姿僵直,看起来那么柔弱、憔悴,面色病态的白,但他在笑,眼里是平和的温柔,整个人熠熠闪光,如身披圣光。
冯灵迩下了车,跟司机摆手再见,然后给俞然发了一条【到了】的短信。
她没等俞然下来接她,乘电梯上去了。
出版社的人见到她,纷纷问好,还有编辑来挖角:“冯小姐来了,俞然没下去接你吗?她人年轻就是这样,假清高,分不清孰轻孰重……”
巴拉巴拉一大堆俞然的坏话。
恰好俞然看到短信,出了办公室,听到她这么说,立刻怼了回去:“杨小环,我是不比你分得清孰轻孰重,不然你也不会跟自己的作者谈恋爱啊。”
关于杨小环跟手下作者谈恋爱的事,算是出版社的一大新闻。
要说恋爱自由,也没什么可说的。
重点是她为了讨好那个小鲜肉作者,出了他的书,结果扑得爹妈不认识。
如果不是社长是她舅舅,早收拾东西走人了。
即便付出这样的代价,那小鲜肉作者还是跟她分手了。
而她难过了几天,近来大有洗心革面搞事业的架势。
只搞事业,就搞事业,也没人不支持,但她非得挖人墙角,这就黑心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