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忧点头,取出一块令牌。
“哪来的?”全祺认出来这是闻忧的令牌,见如亲临。
“……”闻忧思忖了一会儿:“偷的。”
全祺无言。
*
拿着“偷来的”令牌,全祺披着兜头黑袍,进了剑罚殿。
到了关押东明的地方,领他来的弟子退了下去。全祺没有立刻进去。
几百年前关于这个世界的种种记忆复苏,他和东明的积怨,不只是因为和闻忧分立两派。
当年他还是苍青山位居首位的全祺护法,十几年来在苍青积威颇重。而东明不过是刚刚拜入苍青的一个弟子。
全祺修为一日千里,很受老教主赏识,否则不会任由他和少教主闻忧对立。因此,在剑罚殿初开之时,他就是第一任殿主,掌刑罚上至护法下至外门弟子之权,有弹劾少教主之责。
苍青山人人惧他如恶鬼,甚至唯有南梦称得上真心喊他一声师兄,全祺心里清楚。
当时内门弟子东明某日在苍青山失手杀了同门犯下大忌,按理应当重罚废武之后逐出苍青。然而东明修为高强,拒不领罚,认为在魔教应当以实力为尊,对错并不重要,既然剑罚殿弟子制服不了他,他便无罪。
受师弟们求助,全祺去捉了人。东明犹且不服。全祺问了旁人,确认他实是失手,那弟子也有求死之意,破例只罚东明三十二鞭。
这件事让东明心生恨意。后来升为护法,他立刻就投向了闻忧,处处给全祺和南梦找不痛快。
再后来,全祺又一次从轻处罚一个对老教主出言不逊的弟子,被东明捅到了老教主那里。
当日闻忧出苍青平叛乱,远在千里。南梦应原家相邀身在金陵。唯有东明在老教主那里出言挑唆,令老教主以为全祺心有反骨,震怒之下碎了全祺初习剑那块巨石,当着苍青山千万弟子,斥责他心比天高,数了他数项莫须有罪状,去除他剑罚殿主之职,待罪之身。
全祺彼时才刚开始做任务不久,桀骜不驯,为苍青平乱数十载,更难以忍受如此折辱,拔剑废去苍青武学,放下狂言纵使他去修习其他剑法,也是天下剑道之首。就此下了山。
没想到当时没报复东明,这次回来只是给了他一个教训,对方却突然进了剑罚殿。
思绪回笼,全祺走了进去。
隔着不远就听到东明在牢中折磨里意识不清的辱骂,全祺站定在外面,半晌,蹲下身看着东明。
依稀之间,东明透着血水看到牢外一个人,身形颀长,恰如他少年时见到的那人。
那时他心中不服,又自负修为,却被那人制服,扔进了剑罚殿,生生三十二鞭饱受屈辱。从那日开始,东明心中就埋下了怨恨,一定要为当初之事报仇。
可是即使废去修为离开苍青,那人依然独步天下。
“我原以为你死了,天谴都能苟活,真是命大,”东明感觉到对方是星辰境,咬牙切齿道:“等我出去,一定将此事昭告天下。一个星辰境的全祺,想必有不少人乐意动手。”
全祺没有否认,平静看着他:“你这么恨我。”
“不应该吗?”
“应该。”
还没等东明冷笑,全祺又开口:
“可是无论在苍青,还是离开苍青,你永远都在我名字之下。”
东明脸色变得铁青。
全祺继续说:“人人知道你我有宿怨,因此即使来日你突破日月境,也无法位列七尊。因为我永远都是七尊之首。”
东明想说自己根本不在意这些虚名,却听到全祺笑了声。
“谁不恨我?苍青山弟子有几个不惧我?但让他们选择是我回来,还是你滚出苍青,”全祺看着他逐渐狰狞的脸色,淡淡道,“看来你心知肚明结果。”
“你有本事现在就出去说你是全祺,”东明压下心里密密麻麻涌上来的痛苦,狞笑道:“看看他们是要一个星辰境的全祺,还是要一个将要突破日月境的东明。”
“是吗,”全祺慢慢站起身,“那你为何学我玄衣负剑红带青缨,血滴子剑穗?”
东明脸上忽青忽红,艰难憋出一句:“人人都是如此。”
“人人畏我恨我,见我身殒欣喜,”全祺又笑了声,“还要学我。你不怕也遭天谴?”
东明厉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天下道友都立身清正,谁人曾像你一样狼狈污秽缠身?”
“那就让天下人来看你东明,去寻新的立身清明的领袖。”
而不是过道皆玄衣,青缨负剑人。
第七章屠龙(七)
青翠树木被风吹得萧萧,阵法运转,顾宁真立在阵法中间,察觉有人走近,蓦然睁眼,顷刻之间阵法沉入尘土,不再凌厉。
正如顾宁真此人,丝毫不露锋芒。连顾家家主也不知道他心中真正所想。
“可听说清泉山那事?”来人扔了壶酒给顾宁真,“近来闹得满城风雨。”
此处寂静,没有第三个人。
“竹明离开清泉吗,”顾宁真喝了口酒,“查到缘由了?”
那人摇头:“连清泉长老们都措手不及,只能是一时兴起。”
“有意思,清泉向来将这个首席弟子看重栽培,”顾宁真笑道,“天光峰只给他一人,在全……之前竟与世隔绝。我要是他,早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