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太祖曾经说过,历史,是由人民来书写的。而今天,朱由栋站在这个地方,真实的感受到了伟人这句话深刻的内涵。
他就站在活生生的历史面前,面对着创造了举世都难得一见奇迹的,却又付出了极度艰辛甚至生命的这一群普通人!
“诸位为国家根基操劳,辛苦了。”再一次深深俯身行礼后,朱由栋起身:“张司徒。”
“臣在。”
“为了避免火灾,环洲岛上不能生火取暖,这个孤是理解并赞同的。但是,你看看这些监生穿的都是些什么衣服?户部让人帮忙做事,就不能给他们更换新衣吗?就不能给他们做几副手套吗?还有!你闻闻他们身上的味儿,这都多久没有沐浴了?这可是冬天啊!嗯,不用问你孤也知道,他们晚上入睡,估计也是没有热水泡脚的吧?”
“臣……臣惶恐。只是国朝自开国以来,征调监生上岛清理黄册,从未开列此项经费啊。臣,臣也不敢违背祖制啊。”
我tm……哎,我的大明太祖啊!您老人家是有多抠门?不过这张士佩说祖制?哼,大明立国两百多年,公开的,变通的,不知道多少祖制被改掉了。为什么这么一条小小的祖制却不愿去动?
“严监生,你们在岛上,可能吃到热食?”
严兴文苦笑了一下:“殿下,环洲不能生火。每日吃食,都是伙房在其他岛上做好,再由船只运送过来,到了这里,早就冷了。”
“张司徒,难道不能让这些人每日到其他岛上去吃点热食,泡个热水澡么?”
“殿下,国朝早有成例。黄册统计事关国家大计,一旦开始,除非有极特殊的情况,进岛人员不得离岛。”
“哎……那孤再问,他们在岛上要如此辛苦多久?”
“这个,殿下,确实没有定数的。”
“什么叫没有定数?哦,对了,孤记得最近一次新造黄册,是在万历三十年,也就是五年前。怎么现在还有监生在岛上做事?这都快五年了啊!再有五年,新的黄册又要入库了!”
看到朱由栋已经要暴走,张士佩干脆的跪了下来:“臣就此事有详情奏上。”
“起来讲!”
“谢殿下。殿下,国朝开国之初,定都于南京。那个时候,南京国子监有监生一千五到数千不等。后来成祖迁都北京,南京国子监虽然保留,但监生数量已经不足八百。洪武时,国朝新立,黄册虽多,但较之今日,却是不足七成。而如今这万历朝,每年新造黄册数量越来越多不说,历年来所造黄册均需定期翻晒,维护……总之,做事的人越来越少,需要做的事情却越来越多。故而,洪武朝时,新造黄册入库,复核、验校的时间一般不超过三月。而现在的时间却是难以确定,臣听闻,在正德年间的新造黄册入库,整整花了八年时间才完成验校。”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张士佩再道:“臣忝为南京户部尚书,身上职责之一便是管理黄册这一天下根本。如何不知道这些监生的辛苦。事实上,便是洪武朝时,监生们只需在岛上工作三月。一样有累死、病死之人。臣还记得昔年洪武朝时的户部尚书郁新上奏太祖曰:‘后湖监生,患病者十有七八,病亡者百中一二。’至于臣接任此职后,深感监生们在岛上太过辛苦,已经冒着极大的风险改了规矩:监生们分为两班。每班负责一个布政司的黄册。审核完之后,这一班监生就可下岛修养。然后换另一班监生上岛做另一个布政司的黄册。如此轮流,监生们辛苦是辛苦了一点,但至少病死、累死的是没有了。至于说到监生们的御寒衣物,这个,国朝成例在此,臣也没有办法啊。”
听完张士佩的解释,朱由栋嘴角抽了抽:这个老家伙说的全是废话。老子穿越前看过这方面的书籍可是太多的,知道的可不一定比你这现任的管理者少!
洪武年间,大明首都在南京。而且由于那时候科举制度不完善,所以通过国子监出仕是主流。因此,那时候的国子监,聚集了整个社会的精英。加上那时候新朝初立,国子监的学生们充满了热情和朝气,因而工作效率极高。十万册黄册,一千多国子监生齐齐动手,三个月内漂漂亮亮的完成审核、入库。
到了现在,科举入仕才是主流。北京国子监都成了冷门,更遑论南京国子监了。
现在的南京国子监里的监生,大致分为三类人:其一,贡生。这是由江南各省推荐入学的学生。这一类学生的共性是:功课不错,普遍家贫。在考上举人、进士前,必须仰仗国子监每月发放的粮食过活。这一类监生,是对国子监的各项安排依从度最好的。也是黄册清点的主力。
其二,捐生。顾名思义,拿钱就入校。这一类学生就是来混的,对于上岛清查黄册这事,这些大爷都是一句话:老子不念了行不行?
其三,举监生。这些人已经获得举人资格,但为了考中进士,遂进入国子监打磨文章。这些家伙的依从性介于前两者之间。
所以,真正做事的,都是穷学生。穷学生本来就穷了,国家还如此的吝啬……
作为穿越者,朱由栋深信:一个工作人员,工作时心里的愉悦感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的工作细致程度。而现在这些监生的工作态度是什么?不问可知!
这些人的工作,是在维护国家的根本啊!维护者的态度都烂完了,那国家的根本还能不出问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