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沉闷地应了一声。
“外面下雪了。”阮明姝远远瞧着透亮的窗户想,坐起身子。
陆君潜一时不知她是在问他,还是在自言自语。
“下雪了。”他用肯定的口吻说道。
阮明姝坐在床边,呆呆望着阖上的窗子,不再说话。
沉默的气氛透着难以言状的反常,陆君潜又开始烦躁起来。
就在他耐心耗尽,要将阮明姝从榻上拽起来问个清楚时,阮明姝又开口了:“下雪了,还要骑马么?”
“要。”陆君潜回答得斩钉截铁,毫无回环余地。
阮明姝笑笑,心中一阵酸涩:“好。”
她说。
模样温柔顺从。
陆君潜的火气便塞在胸口,没理由发泄,又消散不去。
“先去老太太用早膳,别误了时候。”他起身,留下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便走了。
因冬至大节,而老太太和夫人小姐们要去宫中赴午宴,因而举家上下便在早上聚在老太太屋里,向她奉茶请安。
今日人来得齐全,除了在秦州的几位老爷、少爷小姐,其余人皆到了。
陆家的大少爷陆师古早早便同母亲余氏、正妻周氏过来了,他的几个孩子正围着老太太嬉闹,逗得老太太喜笑颜开。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少爷陆学今,也破天荒没出去鬼混,坐在下面椅子上同自己堂兄陆师古谈着公事。这二人的几房小妾今日也来了,俱在角落里远远恭敬站着,随时听命侍候。
二少奶奶沈氏正替自己的小女儿擦拭粘上糖浆的新衣裳,一旁陆有容磕着松子,时不时地朝外间探视。
“怎么了妹子,一会儿瞧一遍?”沈惜文问她。
“三哥怎么这会儿还不来呢。”陆有容有些疑惑,她这个哥哥一向是最守时的。虽不爱嘴上说,但对于家中规矩,向来身体力行做表率的。
沈惜文捂嘴一笑,叫小女儿去别处玩,然后压低声音凑到妹妹嘴边说:“你小姑娘家不懂,屋里有个美娇娘,怎肯轻易卷鸾帐呢。”
陆有容摇摇头:“别人兴许是这样,三哥却不会。”
沈惜文不赞同地摇摇头:“三弟瞧着冷,但也是男人啊,阮姨娘生得那般模样,怎么可能把持得住。我听说啊,阮姨娘那儿,三弟一日跑得比一日勤,近来只要在家,夜夜都去留宿。你看,老太太现在还笑得乐呵乐呵的,定然也是猜到了,否则早打发人去催了。”
她话音刚落,丫鬟打起帘子,陆君潜负手走了进来。
一屋子人,除了老太太,都起身相迎。
陆君潜先拜了老太太,又回了众人的礼。
“明姝呢,没和你一起来?”老太太朝外间看了看,确定阮明姝没跟在后面,才问陆君潜。
“......一会儿就过来。”陆君潜脸色冷硬,心中恼火。
他从阮明姝屋里出来前,还提醒她,叫她动作快些,别耽误给老太太请安。结果他回书房取趟东西,现下都来了,阮明姝竟然还迟迟未到。
她胆子可真是大得很,不仅敢甩他脸色,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了。
“阮姨娘娇弱金贵,今日是大过节的好日子,我们在这儿等等她,也没什么。”周氏故作宽容般说道。
陆君潜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陆有容“切”了一声,暗骂周氏阴阳怪气,唯恐她三哥舒服。
打陆君潜进门开始,老太太就留意着他脸色呢,此刻大概猜到他是与明姝闹别扭了。
她摆摆手道:“好了好了,这么大的雪,明姝住得远,况她来了,我们不是照旧说笑闹闹,哪里就是她叫我们等了?”
周氏听了,不敢再添油加醋,只内心不平:这狐狸精,不仅勾得三弟夜夜纵欲,连老太太也着了道似地偏向她......
陆师古连忙叉开话题,问陆君潜今年怎么不和他一起去宫里赴宴。
众人正说话间,阮明姝悄悄从帘子后面走了进来。
不知为何,她身上没披斗篷,鬓发被吹得微乱,尚沾着半化的雪花,挺翘又圆润的鼻尖冻得通红,纤弱的身躯微微有些发抖。
陆君潜皱眉看向她,目光冷冰冰的,带着责怪。
阮明姝的心便叫针扎了一下似的。
阮明姝按着规矩,给老太太跪下行了礼。
老太太忙叫银兰把人扶起来。
“你这孩子,这么冷的天,怎么不披上斗篷,戴上风帽!瞧这冻得......”老太太看得心疼。
“路上不小心,披风叫枯枝给刮坏了,所以脱下叫丫鬟拿着了。”阮明姝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披风坏了,腿也坏了么。”陆君潜冷冷问道,显然是在责怪她的姗姗来迟。
阮明姝呼吸一窒,全身僵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腿也坏了么......
是啊,她的腿大概是真的坏了。数月前鸢菲行刺时,叫陆君潜那么一摔,她的膝盖此后便时不时地发痛,严重时甚至疼得站不起来。今早起来,便隐隐有些不舒服,但忍着没说罢了。她怕她说了,陆君潜只会以为她在为不想骑马找借口。
往这儿来的路上,她一时不慎,摔了一跤,披风被枯枝刮了不说,手也被石子磕破了。墨兰慌张地扶她起来,她才觉得膝盖疼得厉害,像是旧疾又犯。真真全身没一处舒服的,倒霉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