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政上的事儿,再棘手再麻烦也能条分缕析, 从容应对,况还有一堆幕僚心腹替他出谋划策。可眼前这女人, 根本没有丝毫道理可讲,气得他一口气堵在胸口,恼怒非常。
他心里清楚,她之所以如此无所顾忌,全是被他惯的。一次又一次, 他纵容她胡闹,不计较她的肆意妄为。
现下他正该好好整治她,叫她知道,谁才是主子。
她困在他的手心里, 生死悲喜都只能由他。
然而, 这也是他最恼怒之处——他不想。
他不想罚她、迫她, 甚至重一些的话都不想同她说。
陆君潜带着愠怒, 拂袖而去。
阮明姝睁开眼,呆呆看着帐顶。
半响, 她慢慢坐起身体,看了看自己——
衣衫凌乱,发髻歪斜, 不伦不类,十足的一场笑话。
她走下床,没有什么表情,只带着嫌恶一般用力将身上衣服扯下,发簪抽出扔在妆台,换上了自己来陆府时带的衣裳。
夜过大半,屋里红烛快要燃烬,陆君潜依旧没有回来。
阮明姝走到窗前,今夜空格外亮,风也格外冷,像要下雪般。她打了个寒颤,便阖上窗子,抱着双臂回榻上去了。将被子裹得紧紧的,安稳闭上眼。
一切都很好,她的心情很平静,也没有很难过。
......
可是过了许久,她都没能入睡,最终于心烦气躁地睁开眼——
陆君潜在干什么,在和盛意秉烛夜谈?是商量国事,还是风花雪月?他也会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向她么?
不不,阮明姝摇了摇头。对公主,他只会更温柔、真正的温柔,不是对着她时像哄着一只猫、一只狗般的温柔。
也许盛意正依偎在他的肩头,两人坐在窗前又或阶下,等着欲至未至的夜雪......
阮明姝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她明明告诉自己,不要自轻自贱,再去想他的事。可她只要一躺下、闭上眼,满脑子都不争气地想着他。
她想到亲热时,陆君潜灼热得要将她融化般的眼神。她当时沉醉其中,现在却醒悟过来:他对她只有欲,没有半分爱。
否则他怎么都不愿意吻她呢?
定然是他觉得亲吻有着别样的意义,而她不配。又或许这是他与盛意的另一个约定......
阮明姝越想越气,胸口堵得厉害。既然如此,一开始又何必这般待我!叫我、叫我......
渐渐地,她脸上的不甘与委屈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神颤栗的苍白——
叫我生出妄想。
飞絮似的雪花自后半夜开始纷扬,至凌晨陆君潜回府时仍未歇。
下了马,陆君潜踩着积雪朝阮明姝院子走。看着一路的寒色萧疏,他突然有些遗憾:这样的天气,该将美人搂在怀里,赖在香塌上懒懒听着雪才是。
可偏阮明姝又要同他闹莫名其妙的脾气。
陆君潜示意丫鬟们不要出声,也不必服侍,自己快步走进里屋,将披风解下,抖落一地残雪。
因是阴天,屋子里昏暗得很,更显窗外白亮。
阮明姝尚未醒,一室静谧,雪花簌簌拍打在窗纸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陆君潜悄声走至床前。
榻上美人斜斜卧着,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纤浓漂亮的眉毛蹙着。
陆君潜不自禁地想伸手,将她眉间的愁闷展平。只是在快要触及阮明姝肌肤时,想到自己刚从外面回来,指尖还带着冷意,怕冰着她,便又收回了手。
陆君潜在床边坐下,什么也不做,只静静望着睡梦中的阮明姝。
如果你听话点,不要总是无理取闹,挑战我的耐心,我就可以继续纵着你,惯着你。
他这样想着。
也许是被人盯着,有所感知,没多久,阮明姝身子颤了一下,眉间皱得更深,缓缓睁开眼睛。
陆君潜的目光同她对上,他以为阮明姝会气哼哼地挪开眼神,说些冷嘲热讽的话,又或更甚,干脆冷若冰霜无视他。
可是,阮明姝都没有。
她带着初醒时的迷怔,看了看床边坐着的陆君潜。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你回来了。”
她说话时声音很低,望向他的眼神若静水无澜,没有气恼,没有责怪,自然,也没有喜悦,只有一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哀伤。
陆君潜莫名心头一紧,先前种种不满都跑得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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