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得香甜宁静,墨兰不敢打扰,只焦急地走来走去,既担心回去太晚,叫府上人责怪,又不忍心叫催促阮明姝起来。
眼看着日头西落,几近傍晚,墨兰不得不将人唤醒。
说来奇怪,阮明姝明明睡了个好觉,醒来后却觉头晕脑胀,后脑勺阵阵发痛。
但她见天色已晚,心中也是着急,便没多说什么,赶紧同阮明蕙等人道别,坐上轿子回陆府。
走到自己院子时,已是月升日落,疏星几点。
阮明姝掩面打了个喷嚏,正拿着手绢轻轻点着唇角,隐约听见里屋一声琴响。等她顿下脚步细听时,却是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本就脑袋发沉,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柳芽这妮子,跑哪里去了,竟然不留个丫鬟守着屋子。”墨兰皱眉道,她比柳芽儿年长几岁,成熟稳重许多。
阮明姝只觉眼皮打架,便对墨兰说:“帮我打些水吧。今天困得很,简单擦洗一下便睡。”
墨兰领命下去后,阮明姝自个儿朝内间走。
等她走近雕花落地罩时,不由僵住了——
陆君潜正坐在那隔出的小书房中,骨节分明的手指停在七弦古琴上。
阮明姝登时没了睡意。她想到自己回家并未告知陆君潜,而且天黑了才回来,心中发虚。
可当她紧张地朝陆君潜瞄去时,却发现陆君潜视她如无物,根本不理会她。她又想到昨日她热脸贴上冷屁股,被他“撵走”,今天早上又挨着冻服侍他穿衣。
新仇旧恨,阮明姝也来了气。
她朝陆君潜屈膝行了个礼,见陆君潜还是不理她,索性抬腿就往寝卧走。
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伺候不来,最好现在就把我赶回家。阮明姝不知怎的,火气格外大,整个人都像烧着般,眼眶都发热发胀。
陆君潜却没有像她想的那样,怒吼叫住她,治她以下犯上的失礼之罪。
阮明姝背对着他,只听到他在琴弦上拨了一下。
金声振玉,龙吟于渊。
......他生气了。
阮明姝像被施了定身术般,怂怂脚步顿住,不敢再朝里屋走。
她听到陆君潜起身的声音,听到他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陆君潜的心情可以说是相当之差,他甚至好久都没这么恼火过了。
他是纳了个妾么?
不是,他是请了尊专门给他添堵、甩脸子的大佛。
女人都这么麻烦、不可理喻、喜怒无常、不识抬举、不知好歹的么?
不不,他心里摇头:是只有眼前这个女子这样罢了,诸如有容、令柔、云拂、他的嫂子们侄女们,没一个像她这般的。
陆君潜此刻已经意识到阮明姝是在同他置气,但比起阮明姝敢生他气这件事本身,他更烦躁于她好端端的为何生气。
因为早上命她服侍他穿衣,扰了她的好梦?这倒是很合理,毕竟她如此娇气。
可是陆君潜想到昨夜他过来歇息时,阮明姝就没给她好脸色,便又把这个排除去了。
被陆君潜高大的身影罩住,阮明姝有些害怕,慌乱低下头。
“你哪来这么多小性子?”陆君潜皱眉道,语气中半分耐心也没有。
这嫌弃意味十足的斥责,落在阮明姝耳里,叫她又委屈又愤闷。
我哪里小性子多了?就算是我小性子多了些,也是你先让我生气的......得了,随你怎么说,不过因你是主子,我是下人罢了。
阮明姝觉得胸口发闷,她垂着脑袋,嘴巴动了动,一句话也不说。既不认错,也不解释。
而陆君潜依旧在思索着阮明姝为什么生气:
人都有所求,求而不得便会不满。这是颠扑不破的道理,不管你贵为天子,还是阶下之囚,都是如此。
那么她想在我这求什么,又没有得到什么?
陆君潜第一次这样认真地考虑阮明姝的事儿,然后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因为我没有治孙恩佑的罪,没有让赵为铭向你谢罪?”他这样问道,语气有九成九的把握。
阮明姝错愕地抬起头:“你在说什么啊?”
“难道不是?”陆君潜还要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两条俊眉拧起,“你还喝酒了?”
声音冷得要掉冰碴子。
阮明姝害怕地朝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道:“自己、自己家酿的果酒,不算酒......”
天啊,她不过饮了四五小杯果酒,回来前特意用浓茶漱了口,又在院子里吹风散酒气。怎么他还能闻出来?是属狗的不成?
“果酒不算酒?”陆君潜气得笑了起来,大手捏着她的脸将人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