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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久还记得大一刚报到那天他第一个进宿舍,将屋子里里外外统一清理了一遍,期待又忐忑地等待新室友的到来。
他第一个见到的室友就是苏昔。
当时门大敞开,只见那戴着黑色棒球帽的人拖着行李箱站到门口,披散垂至肩胛的头发,见到厉久在里面,便提了提帽檐,抬首一笑。
来人面庞隽秀,笑容又可亲,按说没人能对这样的人产生抵触,可厉久那时脑子里闪出的第一个词汇,竟然是“违和”。可后来相处中,苏昔没有展现任何过分的怪异,综合各方面来评价甚至可称是一个完美的存在,厉久便将最初的印象归结为当时光线不好造成的错觉。
那真的是错觉吗?厉久开门见到从外面淋了半身雨回来的苏昔,对方正对着他,面上五官共同组成的表情似乎能象征某种善意,可却令人难以辨别究竟是什么神色,这让厉久突然回忆起初见时莫名冒出的感受。
世上真的存在完美的人吗?或说,所谓完美,是否都是人为雕琢制造的表象?
不然要拿什么解释此刻眼前这个人能在外表美好表情和善温柔的同时,还从骨子里散发阴沉混乱的气息呢?
厉久蓦地打了个寒颤:“苏昔,你……怎么了?”
“外面下雨了。”苏昔说。
“我知道,我是说你遇到什么事了吗?”厉久从苏昔湿凉的手上接过行李箱。
“诶谢谢……没有什么啊,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这天实在太冷了吧。”苏昔原地跺跺脚,脸上笑意依旧温和,人依旧没有温度。
“那你还在这磨蹭,这外衣脱了赶紧去冲个澡。”厉久不跟他扯,别一会儿把人耽搁感冒了。
“哎哎哎别拉我围巾——”苏昔跳开,中途还踉跄了一下,“冷!”
厉久无语:“湿成这样你围着能暖和到哪去?”
苏昔打着哈哈,赶紧收拾衣服进了独立卫生间。
“一件都不脱就进去了?”厉久疑惑,寻思这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啊,咋突然跟个大姑娘似的还害羞起来了?
“陈曲禾跟高源他们俩什么时候回来?”厉久这边正纳闷儿,便听到卫生间里传来问话。
“他俩明后两天没课,要在S市多玩两天,你有事找他们?”
“就随便问问。”
“噢。”厉久戴上头戴式耳机,空格敲开电脑上的暂停键,继续跟编程软件相爱相杀,十分专注,也就没注意到苏昔出来时也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件事。
过了会儿,苏昔跑去拍了下厉久的肩膀。
“嚯!”厉久一惊,“吓我一跳,什么事?”
“他俩不在就算了,你待会儿能陪我去游乐园玩吗?”苏昔问他。
厉久一脸懵,他看了看阳台那边:“游乐园?这天气你认真的?”
“是呀。”苏昔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可是今晚我得跟老师汇报进度。”厉久为难地说,眼珠不太自在地左摇右晃,因拒绝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又心想:之前不是跟苏昔说过这两天都没空吗?
“这样啊,好吧。”苏昔也没有表现出十分失望的模样,似乎真的只是心血来潮。
厉久却开始坐立不安,也看不进教程视频里的内容了,他一阵瞎琢磨,也不知联想到了什么,极度担心起室友的生命安危和心理健康状况来。犹豫很久后,厉久迟疑着开口:“苏昔,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就跟哥们儿说,咱们宿舍平时都各忙各的,但毕竟住一起那么几年,总不至于你遇到什么了还放着不管,再怎么说不都比外人靠得住么……啊我随便说说你不要太在意,我的意思就是说……”
厉久不太擅长表达这些,故而吞吞吐吐,苏昔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眼底依旧是一些厉久读不懂的东西。
“嗨!我就是想说,你别总爱心里藏着事儿,宿舍以外的人是不知道,但咱们三个其实偶尔也会担心你,你看起来是什么都能自己处理好,毕竟学业优秀、长得好看、性格跟所有人都兼容……这么说怎么感觉我在瞎操心?哈哈。”厉久不自在地挠脑袋。
“只是苏昔,我妈跟我说过,人这一辈子不能什么事都自己扛,总得有人是能让你放心把真心话交给他的。我这话不是说你假,每个人都有秘密,你不一定要全说出来,但至少你要给自己留点可以发泄余地。”
苏昔愣愣地,慢慢垂下头,习惯性用长发遮掩着不让人看清自己的脸,他有些哑地道了声:“谢谢。”
厉久一听又操起直男老妈子心:“还是弄感冒了?我这里有上次用剩的板蓝根……”他抽出几包递给苏昔,苏昔接过,再次道谢,还说了句:“谢谢,够了。”
“这样就够了。”苏昔喃喃说,声音太小,厉久也没听清,只当苏昔是喉咙不舒服。
外面的雨下得比之前大,噼里啪啦的,伴随闪电和雷鸣。宿舍里的灯是暖色,让人心里熨贴。
“幸好你回来得早,不然淋了这阵雨你怕不得高烧。”厉久吐槽着,端了杯刚烧好的
', ' ')('热水冲温了些递给苏昔,“亏你还穿这么齐整,鞋都换好了,这游乐园还是别去了吧,啊?”
“嗯,不用去了。”苏昔坐姿端正,腰背挺直,双肘靠上桌面,手捧杯子小口抿着水,眉目间晕染着雾气。等到杯子空了,他将之端放到桌子中央,起身拿自己的黑色直杆伞走到门口。
厉久听到动静一看:“诶,不是说不去了吗?”
“我去处理一些别的事情。”苏昔拧开门锁,门拉开时走廊里的风灌进来,将他的长发吹得散乱,风衣下摆也摇晃不休,门合上前,他侧过头张了张口。
厉久几天之后才知道苏昔休学的事,在那同时才隐约明白苏昔当时说了什么。
他说:
“再会。”
……
这夜里雨声连连,远离市中心的别墅在暴雨中灯火通明,一辆车开着近光驶进车库,立刻便有人迎上去。
“哟,你那边的事忙完了?”别墅内,见段溯回来了,陈寓打起招呼。
段溯没有理会,只问:“崇宗那边的状况如何?”
“那种没落帮派就没必要细问了吧。”陈寓漫不经心地叼起一根烟,抽出打火机,抬抬下巴问段溯,“你要么?”
段溯踏上向上的楼梯:“外面走廊上去抽,敢落上我地毯你今晚就滚回陈家大院。”
“好歹咱们还算合作伙伴,放尊重点行不行?”陈寓悻悻地把烟收起来,这大雨天的深更半夜谁往外面蹲。
段溯闻言,狭长凌厉的眼睛稍弯,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寓:“你想知道上一个不是合作者却在我房子里抽烟的家伙是什么下场吗?”
“我并不太想知道这种事。”陈寓十分识趣的略过这个话题,跟着段溯爬上楼梯,“崇宗那边没什么问题,我都交给下面人了,不过前几天我还抓到了一个从别处来的家伙。”
“别处?”段溯随口接了句。
“他自己交代是红场那边的人。”
段溯眯了下眼睛:“咱们这边有什么能牵扯上红场?你从哪抓的?”
“这可巧了,这周三上午我去找你,出来之后,发现那人似乎在盯你,手法很隐秘,本来我是没注意到,不过这家伙运气不好,那天我刚好带来专门搞跟踪这块的方醒出门,他一眼看穿了。”陈寓简单交代了一下,随即又好奇:“你最近是干了什么能让红场的人找上门来盯你?”
“先不管是什么,下周不是还有一场交易吗?这关口扯上红场只会更麻烦,那人没残吧?”段溯手指搓捏着,踏上最高那层阶梯。
“怎么会,我下手有轻重,更何况他也没给我下手的机会,自己就交代了,大概也是知道咱们不愿意跟那边起冲突吧。”陈寓笑吟吟地说,显然没将这事放心上。
“是没必要,放了……等等,这周三?”段溯突然抬手,似是改变了主意,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盯着陈寓,居高临下地问:“他有没有交代跟了我多久?”
陈寓被盯得脊背发寒,事实上,尽管双方已经合作许久,段家的圈子陈寓也基本混熟,可他还是有些怕段溯,他总觉得这看人总带三分笑意的家伙有点疯。
不是精神意义上的,那种疯更多地体现在处事方式上。此人行事诡谲、心思多变,控制欲极盛,相比人,更像一只凶兽,兽性多于人性,直觉也往往精准得骇人。
“他自己交代是从上周五开始的,你那天有做过什么吗?”陈寓问到。
段溯脸色突然变得怪异,也说不上不快,更多的大概是有些……难以置信?陈寓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很少在段溯脸上见到这类表情。他听到段溯继续问:“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是什么时候接到任务的?”
“大概……周四、晚上?”陈寓迟疑着回答。
段溯手指侧靠上自己的人中,突然笑了下,头小幅度地偏了偏,眼睛亮得瘆人,焦距落在远处,陈寓一时胆战心惊地看着他。
这仿若见到极度中意的事物的模样……
是什么能被这疯子看上?
“帮我联系简秋毫,我要他重新给我查个人。”段溯转身往二楼深处走去。
陈寓在他背后抱怨:“讲道理我不是你下属啊!怎么天天跟使唤狗一样支使我!”
“你爹可还在到处抓人,你确定不想在我这再待下去?”段溯轻飘飘威胁到。
“……您要谁的信息我帮您吩咐下去。”
段溯侧首说出一个名字。
……
“苏昔,改了这么个名字。”老人倚靠在轮椅里念叨着,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总算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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