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呼吸困难,长此下去恐心脉衰竭,必须施针才行。”张世珍救人心切,根本不畏惧公孙怀的威势。
公孙怀做事果决,换了旁人他必然不会瞻前顾后,可眼前的人,她身份特殊,又是金枝玉叶,即便张院判是医者,却也不妥当。
“掌印啊,救人要紧,您还在犹豫什么呢!”人人都说东厂督主杀伐果断,怎么到了这种时候就犹豫不决了。
公孙怀看着一脸痛苦的阿琅,心像是被金针扎了千百个孔,疼得就要窒息,他痛定思痛,捏了捏拳,最终喑哑着嗓子,道:“咱家记得尚食局的张司药是张院判的千金,能否请她来此一趟?”
张世珍一怔,很快明白过来,他之所以踟蹰不前,是因躺在病榻上的人有难言之隐,便立马应声:“小女尚在宫中,如若要出宫,还得请掌印发话。”
张世珍的女儿张静娴秉承家传,得以进宫成为尚服局的司药女官,掌管药物,若宫中女眷患有妇科疾病或隐秘的外科疾病,为避嫌,皆可由司药女官来医治。
公孙怀派人火速进宫接张静娴来到提督府,由头则是他府中女眷得了急症。
他豢养女眷的事一直未对外公布,就连皇帝也一无所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提督府,他此番大张旗鼓,阿琅的身份极有可能暴露,可是为了救人,他必须放手一搏,就算他多年的苦心付诸一炬,也要换回她的一条性命。
在张世珍父女的协力之下,阿琅的疫病得到了好转,接下来面对的是公孙怀将如何处置他们父女。
张世珍面对权势不卑不亢,可张静娴是女流之辈,平日深居宫中,除了掌管药物,专研医术,不问世事,而司礼监掌印兼东厂督主的名号她还是如雷贯耳的,那是一个人人畏惧的存在。
在张静娴施针的时候,阿琅迷迷糊糊从眼缝中看到一个人影,那只手颤颤巍巍,稍有差池,她就一命呜呼了,好在那是一只救人的手。
呼吸顺畅后,意识也逐渐清晰,其实在她昏迷时,已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他们的谈话,公孙怀为了救她,不得不暴露她的身份,可若要他们保守秘密,恐怕要害人性命。
“督主……”她挣扎着从昏迷中醒来,干巴巴的嗓子发出的声音粗粝难听,公孙怀却是心头一动,朝床头走去。
一股劲风从张世珍父女身侧擦过,张静娴大气不敢喘一声,张世珍却道:“掌印不可靠近!”阿琅身上带着疫病,若没防护,极易感染。
公孙怀却充耳不闻,撩开袍子坐在床头,俯身看她,轻声慢语道:“还难受么?”
如此温柔待人的东厂督主,外人哪里见过,父女俩皆为一惊,张了张嘴终究没把话说下去。
“您别担心,阿琅会好起来的……我知道是那位姐姐救了我。”阿琅抬了抬手指向低头颤抖的张静娴。
公孙怀回头只稍看了一眼,道:“今儿个多亏了张院判与令爱,咱家自然不会亏待了二位,只是咱家不愿此事声张出去,还得有劳二位忘了今日之事。”
他语气温和,眼底是令人害怕的狰狞。
“救人是学生职责所在,今日便当咱们不曾来过,掌印自可放心。”张世珍面不改色道,说完拍了拍张静娴的衣袖,张静娴垂头颤声道:“是、是,奴婢不曾来过这儿!”
公孙怀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们离开,接下来的日子,他会贴身照顾她,直到她痊愈。
说来她的疫病,也许是他带来的。前阵子他奉命去了一趟灾区,回府之前已在东厂更换了衣物,没想到还是带进了提督府。
她身子骨本就弱,稍不留神就染上了疫病,若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真是万死难辞其咎,更无颜面去见范皇后!
*
此后的几天,他亲自照顾着阿琅,不许任何人进屋,所有的东西包括饭食汤药,他都让人备好了放在门外,这是一间密闭的屋子。
白天细心照顾阿琅,晚上处理公务,东厂和司礼监的事务曹元亨每日会来汇报,皇帝那里也很安静,暂且不用他操心。
他最担心的还是阿琅的病情。她的病情反复,时常在昏迷中胡言乱语,她被噩梦魇住了,一直喊着她的母亲。
“妈妈……妈妈……”这一声声悲切的叫唤叫得公孙怀心都要碎了,十根手指嵌在掌心都能滴出血来。
“热……”梦里她又梦见了那场大火,耳边是响彻云霄的惊恐尖叫,她望着漫天的火光,无处可逃,在这绝望的境地,她忽然身子一轻,被人抱了起来,睁大眼睛一看,是一张绝美惨白的脸,她想起来了,是他,是公孙怀救她逃出了生天!
可她张不了口,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越来越模糊,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的脸上充满了痛苦和悲伤,喂的药全被她吐了出来,最终他无可奈何,咬了咬牙,以滚烫的热水浸泡自己的全身,再赤着身子与她同衿共枕,用自己的体温帮她渡过难关。
晨光熹微,黄莺啾啾,光束照进窗纸,落在两人相拥的衿被之上,做了一夜噩梦的阿琅终于颤动着睫毛悠悠转醒。
浑身酸痛,骨头像是散了架又匆匆忙忙拼凑在了一起,绵软无力,眼前是一张熟悉的绝美的面孔,他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轻吐着鼻息。
此情此景,触目惊心。
阿琅脑袋一懵,不知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感到身上黏黏糊糊,像是经过了一场厮杀,她扭了扭身子,小腿不经意碰到了什么,惊动了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