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没办法么?踩了泥潭,哪儿容易挪脚。”
“这么说,若有机会离开那个鬼地方,你一定会走,是么?”他忽然停下脚步,直直盯着她。
阿琅呼吸猛地一滞,“当然,奴婢还盼着与阿玕重聚呢!”没有斩钉截铁地说出答案,犹豫了一瞬才道。
宋世良未将她的迟疑放在心上,弯唇笑道:“好,我一定会让你们姐弟早日重聚,这一天不会太久。”
他说得信誓旦旦,像是早就有了对付公孙怀的策略,可要全身而退,哪能那么容易,但是阿玕,她很想见他一面。
“宋大人……”她在他身后徐徐开口,宋世良插嘴道:“私下里你也不必与我见外了,善平,我的表字。”
“奴婢身份卑微,怎可直呼大人名讳?即便是表字,恐怕也不妥……”阿琅不想与他套近乎,可他倔强的神情正在逼迫她屈服。
“奴婢听您的,善平大人。”
“去掉大人。”他强调。
阿琅嘴角一僵,“奴婢不习惯这样称呼您,请您原谅。”
“还有,你不是奴,你是我宋世良救回来的人,我说过会娶你,你以后会是我的妻。”
“大人!”阿琅终于拽住了他,环顾四周,苦着一张脸道:“就当是阿琅求您了,别再拿这事儿开玩笑了罢,这还在宫里,奴婢还想活着见阿玕。”
更令她害怕的是,他果真没有放弃当日在船上随口一说的念头。
“这个时辰,这一带鲜少有人出没,你放心,我不会害你。”他反握住她的手,捏在掌心,投来炽热的目光,“我宋世良从不轻许诺言,一旦许了,便要去实现,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手上如聚着一团火,烧得她浑身火辣辣的,脸颊绯红,她摇头欲言,宋世良耳朵一动,压低嗓子道:“别出声,有人来了,跟在我身后。”
他是习武之人,神经敏锐,风吹草动全都逃不过他的双耳。
想说的话又硬吞了回去,宋世良把她护在身后,两人静默一阵,他听脚步声远了才出声,“脚步急促,是赶着做事的宫人,不过现在没事了,咱们继续走吧。”
“奴婢出来好些时候了,眼看天色不早,奴婢该回司礼监了。”再这样陪他走下去早晚出事,也不知道公孙怀是不是已经从东厂回宫,若找不着她的人,回去定是少不了曹元亨一顿盘问。
宋世良仰天长叹,“紫禁城可真大,光是巡逻西面就得花上好一阵,也罢,没能说的话留到下回再说也无妨。”
阿琅还能怎么办,遇上宋世良算她倒霉,与其和他纠缠不休,她倒宁愿和奸佞小人斗智斗勇。
“阿玕就有劳您照顾了,阿琅告辞。”说完,她转就走。
看着她几乎落荒而逃的娇小身影,宋世良加深了笑意。
*
回到司礼监时,霞光蔽天,内书堂前的其中一棵苍劲的老松下立着一个身形,夕阳落在他身上像是披了一张金领子,金光灿灿,如普度众生的佛。
见到公孙怀,阿琅心头一喜,三步并两步迎上去,殷勤笑道:“督主,您回来啦!”
公孙怀转过头来,阿琅逆着光,看不真切他背阴的脸,只能从他低沉的声音里辨别出他此刻的情绪不是很好,“去哪儿了?”
她心头一凛,下意识舔了舔唇,道:“回督主,去了仁智殿。”
“去那儿做什么?”
他甚少这般质问她,阿琅没来由地一阵心虚,道:“督主不在的日子,阿琅不忘苦练绘画,却怎么也不得要领,所以想去仁智殿……偷师……”
“那你学到了什么?”
自然什么都没有学到,这还得怪到宋世良的头上,可她竟然不敢告诉他实情,生怕听了更不高兴似的。
“随我来。”
她的沉默促使失态愈发严重,公孙怀语气冰冷,如在数九寒天里被人泼了一桶凉水,瑟瑟发抖,刺骨疼痛。
“对不起,阿琅让督主失望了,这一回是白跑了一趟,什么都没学到。”她垂头自行忏悔。
“以你的功夫,就算偷了师,也学不到分毫。”他呵护她的时候全心全意,但是挖苦的时候也是不留余地,“贪玩去了吧。”
他以为她迟迟未归,只是因为贪玩。
阿琅松了一口气,吐吐舌,点头应是。
“跟谁玩了?”
身上的汗毛再次竖起,今日的公孙怀好像有点反常,换了从前顶多问个一两句也就完事了,怎么突然像曹元亨似的,喜欢刨根问底了?
“怎么不说话了?”他直直盯着她。
阿琅张了张嘴,发现怎么也说不出口,本来她可以随便编个理由糊弄过去,可她不想骗他,也骗不过他,就是怕说了加剧东厂和锦衣卫的矛盾,生怕她被当成宋世良派来的奸细,一怒之下把她除了。
“是延祺宫的那个宫女罢。”他垂眼道。
阿琅惊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个香囊,那样式一看就是女子之物,她在宫里唯一接触过的宫女也就只有延祺宫的蒲儿了,只是这香囊为何在她身上?难道是那时候……宋世良偷偷系在她身上的?
方才回来的一路心思恍惚,都不曾发觉身上多了此物,宋世良多此一举难道早就知道公孙怀今日会回宫,这才给她打掩护?
这一个个的,把她耍得团团转,到底何时才能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