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到我受罪,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回头等这案子结了,你就进私塾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出息了再来报答我!”阿琅填饱了肚子,来了精气,揪着阿玕给他灌输正面思想。
“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哪里还有钱给夫子送束脩。”阿玕小声咕哝,百无一用是书生,还不如习武从军,像锦衣卫一样威风八面……
“阿姐有手有脚,在你能够独当一面之前,足有能力供你读书考科举。”
“我们当真还能活着回家么?”阿玕没见过什么世面,却也听过一些京城里的逸闻,达官显贵,吃人不吐骨头,尤其是进了诏狱的人,没有人可以活着出来。
过去她无法保证能否活着离开京城,可经过方才宋世良奋不顾身保护一个弱女子的情况来看,或许真的是她对锦衣卫成见太深。
若是落在宋世良的手里,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阿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他欺负你?”
阿琅一时失神,阿玕心下担忧,生怕她在宋世良那里受了什么委屈。
“没有,你别胡思乱想,再过几天就能抵达京师了,我已与宋世良打过招呼,由我代你出面作证,你不必现身,他会保护好你。”这些天的委屈她不曾与阿玕道明,眼下他起了疑心,她便以另一桩要事分散了他的心。
除了宋世良与赵炳之,船上之人都不曾见过阿玕,倘若阿玕出面,阿琅的身份自然就会在人前暴露,将引来更大的麻烦,因而阿琅只能继续把这出戏演下去,宋世良与赵炳之全力配合。
“阿姐当真相信宋世良么?”阿玕年纪不大,疑心病倒挺重,这些天也不曾消除对宋世良的芥蒂。
“还是那句话,我只能信他。”若是没有宋世良,他们姐弟二人也无法活到今日。
“既然阿姐信他,阿玕也姑且一信。”
阿琅拍拍他的肩膀,道:“天色已晚,这些事也不必再去多想,先睡一觉,醒来再走一步算一步罢。”
阿玕点头应下,阿琅起身收拾了一番,姐弟二人分头一个被窝,阿玕年纪小,入睡快,阿琅想着心事没有半点睡意。
而在这舱房的隔壁,宋世良因这一天的挫败迟迟无法入眠。他草草处理背后的伤口,虽未伤到要害,但也留下了一道深红的淤痕,若不及时处理,极易溃烂感染。
可这皮肉之痛哪里及得上心口上的那一道伤口痛呢?活了二十五年,平生第一次向一个心仪的姑娘吐露心声,却因为自己是锦衣卫的身份,遭受了拒绝,还真是讽刺。
他生来就是武将,从小受父亲熏陶,继承了他的官位,且青出于蓝,他骨子里流淌的就是锦衣卫的血,此生无法改变。
总有一天,他会改变她对锦衣卫的看法,让她心甘情愿跟随他。
第9章进京
官船在五日后抵达京师郊外的通惠河,沿着河道进入东便门码头,因是锦衣卫办案,四周的客船、商船、货船早已让开了道,岸上岸下但凡见了锦衣卫镇抚司的大纛,没有不躲得远远的。
可人天生都有那么点儿好奇心,他们躲着不敢支声,偷眼还是得要望一望这回锦衣卫下江南抓的是什么朝廷重犯,竟出动了镇抚司的人!
镇抚司掌管诏狱,竖着进,横着出,无人不唏嘘阎王殿里又将多个倒霉鬼,可若真是十恶不赦之人,那还真巴不得早点下地狱,只怕是场冤狱,永无翻身之日。
不多时,船上有了动静,走在最前方的是两名锦衣卫总旗,押着身戴枷锁的犯人,后面又有几名锦衣卫小旗看守着数十人,清一色男子打扮,或少年或幼童,他们初来乍到,有的好奇观望京师风貌,有的见生垂着脑袋不看前方一眼……最后出来的锦衣卫身穿飞鱼服,那是皇帝御赐之服,是锦衣卫里的高官,他站在人群前,傲然挺立,意气风发,有人一眼瞧出那是锦衣卫的指挥同知宋世良,吆喝一声:“是宋大人!”
闻言,不识得宋世良的百姓也都松了一口气。
这些年,锦衣卫里分了两股势力,以宋世良为首的一派不说使百姓安居乐业,倒也没有搅了宁静,另一派则整日闹得城里城外鸡犬不宁。
落在宋世良的手里,不怕成冤狱。
阿琅站在队伍里,眼神四瞟,这京师百姓见到锦衣卫显然心生畏惧,可在看清带队的首领是宋世良之时,恐惧的面貌似乎缓和了,叫她不得不猜测,宋世良到底是怎样一号人物。
他们下了船,岸边早已备了车马,高禄被押上了囚车,阿琅与其余受害人分成三批上了三辆载货的马车,锦衣卫前后看护。
宋世良坐上高头大马与赵炳之一前一后走在最前面,一箱箱贴了封条的赃物押解在队伍最后。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东便门向内城的镇抚司诏狱行进,对于高禄谋反一案的审讯也将正式开始。
东便门是燕京外城东南端的一座小城门,于宝隆十四年为抵御瓦剌骑兵骚扰而修筑的一道城门,派兵驻扎,以防卫京师安宁。
守城士兵见了锦衣卫的队伍都当是顶头上司一般俯首帖耳,而赵炳之依然亮出了腰间的牙牌,士兵在与宋世良见过军礼之后火速放行。
进入外城,城中的百姓统统识趣地避让过道,仿佛是皇帝出行,诚惶诚恐。
阿琅抬头望向坐在高头大马上的背影,宋世良正与赵炳之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一切看似和谐,周围没有人受到惊扰,可这份安宁没有过太久,一连串急促地马蹄声由远及近,带起长长的尘土如一条黄色的巨龙腾跃而起,最后一声高亢的嘶鸣停滞在宋世良的坐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