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2 / 2)

他们现在虽然贫穷,但这绝不是让人随意折辱磋磨的理由。

想到这里,施婳不由拍了拍谢翎的头,语气欣然道:“不是你的错。”

闻言,谢翎的表情果然松快了许多,两人正走着,忽然街角有一辆马车辚辚驶过来,慢慢地在宅子门口停下了。

第 12 章

那马车停下之后,便有人去敲宅子的门,这次门很快便打开了,几人迎了出来,口称老爷回来了。

马车内这才有了动静,一个中年男人掀开帘子下车来,身着褐色锦袍,因为隔得远的缘故,倒是看不清楚面孔,只凭施婳的直觉,那人必然就是谢翎口中的苏世伯了。

想到这里,她拉了拉谢翎,道:“你可见过他?”

谢翎摇了摇头,又道:“他就是苏伯伯么?从没见过,我也只是听爹提起过。”

施婳应了一声,眼看着那中年男人要进门了,便带着谢翎上前去,喊了一声:“苏伯伯。”

几名仆从见了,倒是不敢来拦,正面面相觑间,那中年男人听见声音回了头,打量施婳两人一眼,略微皱了一下眉,有些茫然地道:“你们是……”

这回是谢翎上前一步,恭敬地拱了拱手,道:“家父名讳是谢流,着我来苏阳城拜访苏伯伯。”

“谢流……”那苏伯伯念叨了一句,很快便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你是谢兄的儿子?”

谢翎答道:“正是。”

苏世伯惊讶道:“怎么只你一人前来,你父亲呢?”

谢翎语气艰涩道:“父亲他……他已经病逝一载有余了。”

那苏世伯闻言大惊,连忙请了谢翎与施婳两人入了宅子,在花厅坐下,自有下人捧了果茶上来,苏世伯细细问了一番,得知谢翎的遭遇,不由捶胸顿足,长叹一声,道:“是我的疏忽,自打今年年头开始,生意便忙,无暇顾及旁事,早年又与你父断了书信往来,一时竟没有想到你父老家就在邱县,一路过来,可吃了不少苦吧?”

他的态度情真意切,谢翎从父亲还在的时候,便听过这位世伯,更觉亲切,如今听他问起,便差点红了眼,抽了一下鼻子,摇摇头,道:“走过来,便觉得没什么了。”

苏世伯叹了一口气,又道:“好孩子,你且放心,我与你父亲乃是多年同窗,莫逆之交,当初我入京赶考,还是托他竭力襄助,如今你既有难处,我一个做伯伯的,必然不会袖手旁观,你只管在我家安心住下便是。”

他说着,又注意到一旁默不作声的施婳,不由好奇问道:“这位是……”

施婳起身施了礼,答道:“小女施婳,见过苏老爷。”

谢翎连忙解释道:“这是我的姐姐,我们一起从邱县来的。”

苏世伯听了,点点头,和善地道:“既如此,你也一并住下吧,我这宅子虽然不大,但是安置你们两个小孩,还不算问题。”

三人正说着,便见听见后面一阵喧闹,紧接着,一团红色的小小人影从外头奔进来,直冲着上位的苏世伯而去,扑到他怀中,拖长了声音撒娇:“爹爹,我的琉璃兔子呢?”

苏世伯慈爱地笑,将她抱在怀中,向下人吩咐道:“去,将小姐的琉璃兔子取来。”

早有眼色好的下人捧了东西来,那苏世伯笑呵呵地把匣子拿给女童看,道:“妙儿,你看看喜不喜欢?”

苏妙儿打开匣子,顿时欢呼一声,捧着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琉璃兔子蹦跳起来,那兔子模样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更为奇特的是,通体呈半透明,如同一块冰晶一般,折射出亮晶晶的光芒,十分好看,便是谢翎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施婳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从前在太子府中,什么样的新奇玩意没见过?何况只是区区一个琉璃兔子。

那苏妙儿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番,才注意到旁边的谢翎与施婳两人,不由张大了眼睛,惊诧道:“呀,是你们!”

她惊讶过后,便怒气冲冲地道:“你们进来我家里做什么?滚出去!”

苏老爷一听,便沉下声音唤道:“妙儿,不得无礼。”

苏妙儿丝毫不惧他,哼了一声,蹦下地来,抱着那琉璃兔子冲谢翎骂道:“呸,小乞丐,不许你们待在我家里,来人,把他们赶出去!”

苏老爷这下脸色也跟着黑了,当着谢翎和施婳两人的面,又下不来台,不免尴尬,轻斥道:“没规矩了,这是你哥哥,什么乞丐不乞丐,谁教的你说这些浑话?”

苏妙儿显然是骄纵惯了的,听她爹呵斥,索性跺着脚,扯着嗓子嚎起来,女童的声音又尖又利,好似一把刀子划过去似的,嚷嚷道:“他算哪门子的哥哥?我嫡亲哥哥在学堂上学呢!他们怕不是哪儿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吧?”

这话一出,别说苏老爷,便是施婳的脸色也不大好了,而谢翎则是微垂着头,两手握紧了,指尖捏得泛起了白,施婳甚至以为他下一刻就会跳起来,把这嚣张的小姑娘给揍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谢翎竟然忍下来了,倒是苏老爷被气坏了,狠狠一拍桌子,杯盏顿时叮哐一阵乱跳,茶水都溅了出来,看得出他确实是气急了,指着苏妙儿道:“住口!谁许你说这种话的?”

苏妙儿大抵是看出来她爹发脾气了,闭口呐呐,抱着那琉璃兔子退了一步,苏老爷连声唤奶娘,很快,后头转出来一个中年妇人,正是施婳和谢翎之前在角门处见过的那个婆子,她慌慌地行礼,苏老爷便指着她的鼻子开了骂:“做什么吃的奴才?一天到晚就会嚼舌根子,教了小姐说这种话,倘若再叫我听到小姐说出这些话来,饶不了你!”

那奶娘急急磕头认错,苏老爷冷声道:“把小姐带回去。”

那奶娘连忙上前抱起正在抽搭哭泣的苏妙儿,哄着她出去了,苏老爷吐出一口气来,显是方才气得够呛,喝了一口茶才平静下来,又和颜悦色地对谢翎道:“贤侄莫要见怪,你妹妹年纪小,又是这么个性子,被宠得过了,那些下人们不带个好样,说的什么浑话胡话教她学了去,她心地总是好的,我已训斥过她了,方才这些话,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听了这话,施婳在心里笑了笑,怕是训斥过下人了才是。

话两头好歹都让这位世伯说了,谢翎还能说什么?只能口中称是。

那苏世伯又叫了人来,安排他们两人住下,叮嘱道:“我与你父交情甚笃,你在这里安心住下,只管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一样,有什么需要吃的用的,与下人们说一声便是,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来告诉我,伯伯为你做主。”

他说完,便匆匆离开了,谢翎往边上靠了靠,牵住施婳的手,两人随着那下人往后院而去。

苏家的宅子确实很大,想来产业也有不少,施婳和谢翎随着那下人一路走了一刻钟,七绕八拐,才到了一座小院子前,那人推门进去,道:“小公子就住在此处了,您先瞧一瞧,满不满意,有什么需要添的,与我知会一声便是。”

谢翎探头朝院子里看了一眼,是一座二进小院,已是一座乡下的普通人家的屋子那般规模了,有花有草,还有个小池塘,池塘里头甚至还有一座假山,布置甚是雅致,仿佛画里的庭园。

谢翎看了看,便点头道:“挺好的,多谢你了。”

那下人矜持地一颔首,态度里是显而易见的傲气,他转向施婳道:“既然如此,这位小姐请随我来。”

谢翎心里一紧,拉住施婳,对那人问道:“她不能同我一起住么?”

那下人瞪了一下眼睛,像是不可思议地道:“这不合规矩,小公子如今也有八九岁了罢?像我们府里头,这般年纪都是要分院子住的,只有乡下人家才会一间大屋子混在一处睡。”

这下即便谢翎是个傻子,也能听出他话里话外的轻蔑之意,他握紧了施婳的手,涨红着脸,眼神隐忍,但是那怒意就像是一簇火一般,在他眼底跳跃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

他在乡下时,虽然也遭受同村伙伴的欺辱,但是谢翎不觉得有什么,毕竟那只是表面的疼痛罢了,过一阵淤青散去便好了,而眼下这人的话,却恍如一把锋利的刀子,割得他皮肉生痛,由内自外传开的那种疼痛感,刺入灵魂和骨髓之中,过了许久以后,谢翎才意识到,那叫羞辱。

因为贫寒,所以遭受羞辱。

谢翎心中有怒,却说不出话来,反倒是施婳回握住他的手,对那下人道:“有劳你费心了,只是我看这院子也算大,我们两人分着东厢和西厢都能住下,再说,我们才初来乍到,也不好给苏伯伯添麻烦了,若是伯伯问起,我们自会这般回复,想来伯伯深明大义,不会说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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