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尚书缓缓闭目,一声苦笑:“鹤白,你也觉得我该回去吗?”
孙大夫说:“你都一把年纪了,谈情说爱的事,难道还要我教你?”
沈尚书久久不语。
他不是莽撞惶恐的无知少年了,人生已经过半,若依然看不透情爱二字,那岂不是,可笑极了。
可他偏偏知情太早,动情太晚,花眠柳宿了一辈子,却栽到了一个横冲直撞的小狼崽子怀里。
他们之间相隔的,何止一道宫墙。
沈尚书说:“其实,是我不敢见他。”
孙大夫嗤笑:“他还能杀了你?”
沈尚书苦笑:“鹤白,说来你别笑话我,叶晗璋坐在那个位置上,心中装的第一样东西,必然就是他的江山。为了他的龙椅,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重蹈覆辙。”
孙大夫说:“那小皇帝可是你一手教出来的,你对付不了他?”
沈尚书摇头,无意识地握住腰间那颗干瘪的山楂,他说:“鹤白,我一生无妻无子,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孙大夫说:“我以为你瞧不上。”
沈尚书说:“我一生精于算计,算天算地算人心,于是,再也不愿算计枕边人。”
孙大夫很愁,他年轻时怎么也没想到,看似事事都无所谓的沈桐书,居然栽的这么彻底。
沈尚书来京城,吃喝玩乐,写诗画画,甚至去烟花巷里见了几个老相好。
温香软玉在怀,却没了红鸾翻浪的兴致。
还好,楚月楼名倌洛寒京仍是一朵温柔可人的解语花,见贵客没兴致,就规规矩矩坐着,温声聊些闲话。
沈尚书长叹一声:“寒京,我昔日,怎么就没想着把你娶回府中呢?”
洛寒京只是浅浅地笑:“因为沈大人知道,我这副温柔可人的模样,是假的呀。”
沈尚书哑然失笑,摇头莞尔:“寒京,是我错了,我自罚三杯。”
洛寒京支着下巴咯咯笑:“沈大人,你送我的那幅画,被个混世魔王抢走了。”
沈尚书说:“抱歉,可惜我现在画不出那样的画了。”
洛寒京说:“不妨事,我给他的,是我临摹的赝品,真品还在我箱子里藏着呢。”
沈尚书笑也不是,恼也不是,被这古灵精怪的小美人逗得连连摇头,想起小皇帝气势汹汹冲过来却拿走了一副赝品,小狼崽子委屈巴巴的样子恍惚间浮现眼前。沈尚书举着酒杯低笑:“寒京,你向那个冤大头要了多少银子?”
洛寒京得意地说:“五千两,够大方了吧?”
沈尚书喝酒摇头。
如今,能这样和他说说话的人,有一个是一个,都是不可多求的珍宝。
洛寒京趴在桌子上小声说:“沈大人,你心里不快活,我看出来了。”
沈尚书笑着,昏昏沉沉地醉倒了。
蟠龙殿里,年轻的皇帝还在连夜批阅奏折。
宫女换了三次蜡烛,小心地退到殿外,去御膳房催给陛下的参汤。
小皇帝批了一会儿折子,面无表情地问:“朕让卓凌去松鹤堂拿两包安神茶,他去了几个时辰了?”
刘总管连忙说:“老奴这就派人去找卓侍卫,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苦笑一声。
太医院里什么安神茶没有,他非要让卓凌半夜跑去松鹤堂,不过是心中揣着那点绝望的念想。
也许……也许桐书去过松鹤堂,也许孙鹤白能告诉卓凌一点消息,让他知道桐书过得是否安好。
刘总管手下的小太监还没出宫门,卓凌就一脸复杂地匆匆跑了回来。
刘总管连忙上前抓住卓凌的手臂:“卓侍卫您跑哪儿去了,陛下等不到你,刚刚龙颜大怒,差点又气出病来。”
第二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