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尚书被气笑了,抬手给了小药童一个爆栗:“小屁孩儿医术没学好,倒是跟你师父学了全套的油嘴滑舌。”
虽然被小药童一顿揶揄,但知道自己没事,沈尚书还是松了口气。
他一个文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若是再坏了脑子,那可就真是废物一个了。
这样想着,沈尚书对卓凌说:“陪我在街上逛逛吧。”
卓凌说:“是。”
两人沿着京城的长街慢慢走着,沈尚书轻声说:“卓凌,你整天站在屋顶上,不无聊吗?”
卓凌乖巧地思考了一小会儿,认真地说:“还好。”
沈尚书问:“如果有得选,你愿意呆在京城,还是去其他地方?”
卓凌说:“都好。”
沈尚书无奈:“那你晚饭想吃什么?”
卓凌不假思索地说:“韭菜馅饼。”
沈尚书笑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这个了?”
卓凌怔了怔:“娘娘……”
沈尚书摆手:“没人的时候别叫我娘娘,听着起鸡皮疙瘩。”
卓凌不再说话,他只是有些迷糊。
他一直都喜欢吃韭菜馅饼啊?
卖烧饼的老头被招进御膳房了,如今在家支摊子的,是他的儿子。
有了御膳烧饼的名头,这家铺子前面从早到晚排着长龙。
沈尚书怀着身孕不能久站,就坐在旁边的茶楼里看着朦胧夜景,等卓凌买烧饼回来。
京城里的夜色,他一个人看了二十年。
并非不想找个人陪着,可人心与人心之间隔着厚厚的皮肉筋骨,竟是总也看不清谁才是那个能陪他一生的人。
那些烟花巷里的小美人们也会柔弱无骨地依偎在他怀里,用凄怨的声音幽幽诉说此生不渝的爱意。
那时候,他觉得无奈又不适,受不了那么哀怨的眼神。
可兜兜转转,忐忑不安的人,却成了他自己。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猜测少年皇帝的喜怒哀乐,跟随着小皇帝细微的言行举止而感到快乐或悲伤。
像个……难堪的怨妇。
沈尚书闭上眼睛,试图理清这段时间的心绪。
可他理不清,他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乱成了一团,扯得心肝脾肺一起抽痛。
卓凌空着手回到他身边,打断了他的思绪。
沈尚书问:“不想吃了?那我们回宫吧。”
卓凌摇摇头,说:“陛下要亲自给您买回来,去排队了。”
沈尚书惊愕地看向楼下。
长长蜿蜒的队伍中,年轻的皇帝穿着一身平民衣袍,仰头向他笑。
俊美的脸上有一双小兽般明亮的眼睛,在皎洁月色下闪闪发光。
沈尚书心口一颤,刹那间仿佛回到十多年前,他跟随着张郄的近卫走进刚刚经历了一夜血洗的皇宫。
张郄指着床上那个一岁大的小孩子,说:“这就是当朝太子,桐书,怎么处理。”
沈尚书那时边走边笑着说:“当然是斩草除……”
可当他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小小的团子正缩在被子里,一双明亮的眼睛开心地看着他,挥舞着肉嘟嘟的小爪子向他笑。
沈尚书站在张郄身边,沉默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