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方咳嗽之人一手捂着心口, 一手撑在桌上, 正奋力压制喉间的不适感,并不知身后并非南风。
凉月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
喉间痛痒难受, 可无意瞥见端着水递至他面前的那只手,白锦书的目光蓦然凝住。
“凉月?”他未抬眼便已低唤出声, 方出声接着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咳咳……”
凉月脸色不好看, 抬手轻拍他的后心,想着能否替他减轻痛苦, 关切之语到了嘴边又换成了训斥。
“多大的人了还使小性子不喝药,你这孱弱的身子能经得起如此折腾?”
白锦书顺势握住她的手, 他的另一只手取走她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而后转身与她面对。
“咳……凉月……咳咳……”
“你别说话了, 听着难受。”凉月不耐烦地挣开手转过身。
伸出去抓她手的动作落了空, 他连她的衣角也未能抓住一片。
心底忽然塌陷的一角,他理解为失落。
她对他似乎耐心耗尽,再无之前的容忍迁就。
失落只是一瞬。
原以为她要离开了, 未料她只是去到屏风旁为他取披风。
自屏风上取了披风, 凉月又回到白锦书跟前, 亲手为他将披风披上,替他系带时, 蹙眉训道,“你这般糟践自己的身子,当初我那堪比挖心的痛算是白受了。”
“凉月, 对不起……”他真挚道歉,为她因他而受的苦,在宫中所受的委屈。
凉月收回手,神色淡淡,“无需道歉,之前所行每一步皆是我自愿,往后……”
顿了顿,她又道,“往后我自是不会如之前那般蠢了,明知容不下我之地,我非要撞了南墙才罢休。”
白锦书抿唇,紧盯着她。
凉月抬眸对他微笑,“账簿还是留给别人罢,往后你多保重,如今夜这般危险之事莫要再做了。”
似是告诫,更像是最后的告别。
白锦书面色一紧,又急促咳了起来。
“咳咳……”
凉月赶忙为他拍背顺气,心下抱怨南风不早一点煎药,非等到火烧眉毛才去。
“不吃药,病如何会好,南风将药送来,你不许使性子。”她到底是不忍见他遭罪。
白锦书咳嗽不止,手却再次抓住了她的手,攥紧了便不松开。
凉月想扶他去床上坐下,可他固执不肯动,凉月好气又好笑,“使性子,你不嫌丢人啊!”
“我不想喝药,自出生起,我便一直喝药,喝了二十多年……”他郁闷且可怜地望着她。
凉月觉得此时的傻书生是真的傻,令人心疼的傻。
她听许离忧说过,他自胎中带毒,能活下来实属幸运,名副其实的药罐子。
试想,一个人将药当饭一样吃,一吃便是二十多年,这样的苦太可怕了,道是生不如死亦不浮夸,他遭的罪确实太多了。
凉月故意板着脸道,“既然不想喝药,谁让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的?你这娇弱的身子才勉强好转一些,你便随意糟践,活该你要继续当药罐子。”
“你莫恼,我知错了。”白锦书很认真地认错。
凉月轻哼一声,又白了他一眼,继而抓起他的胳膊,将他往大床拽去。
“既知错,那便安分些,待南风送药来,你必须喝了。”
白锦书不答,嘴角微扬,眼底闪过得逞的精光。
果然,苦肉计最管用,她那么好,舍不得他受苦的。
不多时,南风将药送进屋,默默将药放下,可怜兮兮地递给凉月一个哀求的眼神后很干脆地转身出去了。
凉月盯着那泛着热气的黑乎乎的汤药愤愤咬牙,方才明明暗自做了决定,只是远远瞧他一眼便离开的。
如今她是被缠上了?
白锦书半晌不见动静,凉月认命默默叹息,端起了药碗,扑入鼻中的药味儿浓烈得令她产生错觉。
似乎尝到了这药的苦味儿。
“我觉得你还是一饮而尽较好些,我闻着都想吐了。”她嫌弃地将药碗塞给白锦书。
白锦书俊眉微蹙,随即又舒展开,仰头一口闷,咕嘟咕嘟几下喝了那苦得令人绝望的药。
见他喝完,凉月又给他递水漱口,待他缓了缓未再咳嗽,两人才聊起了正事。
还是白锦书先开的口。
“先前你故意对那些黑衣人说是德安王花钱雇你抢账簿,其实你是怕我出意外,故意将危险引到自己身上的。”
哼,他又知道。凉月撇嘴,“我才没你傻呢,嫁祸给德安王纯粹是我瞧他不爽,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