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自己的呼吸声。
辞年越走越慌,以至于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可当他开头环顾,才发觉自己不过挪了几十尺的距离,可这几十尺,他怎么走得这么累?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跋涉了许久,双腿发软,已经快站不住了……他一转头,只见视野里飘过一袭白衣,应该说,那不是飘过的,而是直直冲他走来的。
那人步履矫健,一见他在这,便加快了步伐:“你……”
不是栖洲的声音……辞年累得走不动了,他倚着一旁的山石,看着那不断走近的人,忽然鼻腔一热,涌出一阵腥红来。那人一句话不过刚出口,便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他赶忙奔来,想扶起辞年,却被身后一声断喝止住了动作。
恍惚间,辞年只觉得有什么人将他用力抱进怀里,那怀抱实在温暖,比他现在的身体要温暖不知多少倍,他鼻子里全是血,却还是在这鲜血喷涌的间隙里,嗅到了那人衣服上细微的沉香味。他忽然觉得身旁的雷声都柔和了,这些虚无的恐惧,正逐渐离他远去。
云鹄立在原地,竟不知自己该不该伸手,他沉默一会,终于从怀里摸出帕子:“他……”
“你走。”栖洲抱紧了怀里的人,连头也不曾抬一下。
不过片刻的功夫,那汹涌而出的红已经沾湿了辞年的衣襟,他枕在栖洲怀里,艰难地呼吸着,却还是会被鲜血呛住,发出虚弱的咳嗽。每咳一下,他便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碎裂,疼得他早已浑浊的眼睛再一次淌出泪水。
“栖洲……”他轻声呜咽着,“我好疼……”
人间这数百年,就是从这样一场钻心刻骨的疼痛开始的。竹溪村的无数个雷雨夜,他都像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意识昏沉,他睡去,又被风吹雨打冻醒,可他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只能日复一日地静卧着,直到不知多少年后,他身上的伤渐渐好转,那好心的老人将他救下,他才终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可他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像无数游荡在山野里的妖怪,每日看着月亮,采山间的灵气修炼度日。世人对妖怪从没有好脸色,要么是怕,要么是恨,他在竹溪山的那数百年,那无数个日日夜夜,都是这么煎熬过来的。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曾是储仙台占过榜首的准神官,他更不记得自己只差一步,便可以飞升入上仙界,成为真正的神。
那些被尘封了数百年的记忆,全都在这片刻汹涌而出。可当老天爷把这本该属于他的东西还给他时,他却头痛欲裂,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明白。
“栖洲……”辞年咳了又咳,已是满身血污,他声如蚊讷,道,“好疼……”
“我知道、我知道……”栖洲双手颤抖,他从怀里拿出已经被血浸了边角的帕子,一点又一点地,替怀里的少年擦着脸上的血。那血擦不干净啊……辞年的口鼻里不断涌出鲜血,可他那已经失了神的眼睛,还是不肯从栖洲脸上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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