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r 18(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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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着亮光的方向,我向前游了很久。但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不详的感觉。那亮光,也未必是好的。

还未等我辨明亮光到底是什么,一张巨大的、齿列锋利一下就能将我咬碎的巨大嘴巴在水中露面,朝着我袭来。我连忙变换方向,险险避过它的攻击。

等我撤开一定距离,我才辨认出它的全貌。这是一只几十米长、高的血湖生物,头顶有着发出亮光的圆球,形貌都很像人间界的安康鱼,只是放大了几百倍。亮光是它吸引猎物的手段。

这湖里为什么会有这种生物,我暂且也不清楚。它很凶猛,见一次不成,便又朝着我冲了过来。

我化作恶魔形态,身量暴涨几十倍,然后一拳朝着它的正脸砸了下去。它的牙齿七零八落地掉下来,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太刀。它有些吃痛,但没有放弃攻击我。我叹息一声,握住它的一枚长牙,虽然手中鲜血直流,但或许是因为在水中,并没有多少尖锐的痛,只是麻木的钝痛而已。然后,我用它的长牙捅进它的头部,另一只手则是拽下了它头顶的光球。

金色和红色的血在血湖里浸染开,不过因为这里原本就是血红色,最终只是我的血显得很明显。

安康死命地水里扑腾,想要撞死我,但是作用不大。我拔出它头部的长牙,又来回捅穿它好多次,它终于从一开始的凶猛,逐渐变得死寂,在水中不怎么动了。

但是,湖里有其他生物,被鲜血吸引,在逐渐靠近。

我一脚将安康鱼的尸体在水中踢出十几米远,撕下身上的布料死死缠住手上的伤口,不让更多鲜血流出,拿着安康鱼还在发光的头顶圆球,朝着湖里更深处游去。

有了照明,在湖底行动就容易多了。

这里的生物形态很丰富,鱼群美丽,虽然湖水仍然带着血色,但还称得上清澈。

继续向下游去,最终,我在湖底发现了一个洞穴。不如说,称作是废弃的宫殿更合适。

宫殿门被硕大的门锁封闭着,无数锁链囚禁着这里。我用鱼牙刀奋力斩断所有锁链,然后一脚踹开大门。

宫殿非常高大,但门内并不空旷,反而十分闭塞,因为,一条巨大的黑蛇尸体,盘绕蜷缩在这里。它的身体将整个宫殿都塞满了。

黑蛇的鳞片被刮走了一大半,身上有许多深可见底的伤口,正源源不断地流着血。

我明白了,血池的血就是生物的血,只是学院为了不引起恐慌,所以才说是山石催化导致的。

我游到黑蛇的头部,再三确认,这条黑蛇的确已经死去了。我看向它的眼睛——金红色的竖瞳,和我在关岛幻境中见到的晨星的眼睛一模一样。但直觉告诉我,这并不是晨星本人,哪怕再像也没有一丝晨星已经死掉的可能。

根据晨星和盖亚的对话,我本身是晨星的容器,现在他没有用上我的身体,就说明他还活得好好的。但是,我对这条蛇尸生出的亲近感不是假的。

不知道它已经死去多少年了,也不知道它的身体究竟有多庞大,竟然能一直源源不断地流血。尽管那些血都不新鲜了。

鬼使神差地,我用鱼牙刀挖下了大蛇的眼睛。

圆球状的眼睛非常庞大,然后,我囫囵吞了下去。

大蛇的眼眶中冒出更多的血,散发出非常香的味道,我凑过去,将这些血液全数喝下。一股难言的力量涌入身体,彷佛这些天生就该归属于我。从这里流出的血,是新鲜的。最终,我将这些血液一滴不剩都喝了下去。

大蛇的尸体肉眼可见地缩小,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具空壳,和锋利无比的蛇骨。

我将蛇骨从中抽出,用鱼牙刀砍掉多余的骨刺,最终将它打造成一条长度惊人但同样威力惊人的鞭子。我有了第二件武器。

将鞭子缩小后,我将它缠在手腕上,它自动幻化成一枚手环。嶙峋的骨节攀附在苍白的手腕,看起来非常诡异。然后,我继续向前走去。拨开蛇的空壳,我看见了一扇大门。

我试图一脚踹开它,但它纹丝不动,于是我用鞭子抽了上去,大门被抽得稀碎,一块块掉到水底。

大门外是一块通道,山石挤压之下,通道显得很狭小。我再度幻化成人类男性的模样,从通道中向上游去。等我离开水面时,我已经到了格瓦诺利学院的外围。

这里只有很少的学生,华诞节到了,大部分学生都回家和亲人共度佳节了。只有像我这样的,或者像关岛和她朋友那样的,才会留在学校。

一身是蛇血,这个样子是不合适的。

而且,我暂时还不能离开格瓦诺利学院,我要等着转职通知到达并确认。于是,我尽量挑人少偏僻的道路,回到了宿舍。

回到宿舍,我先是拿出手工课老师要求购买的锤子和削铁刀,挪出研磨机和抛光器,对手中的已经被我缩小的鱼牙进行改造。

用工具将鱼牙打磨得更加锋利,然后拿出被我丢在床底的普通刀把,对着鱼牙比了比,最终在鱼牙上做出一个卯榫结构,“咔”地一下,鱼牙凸起的部分与刀把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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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这样一来,我再使用它就不会流血了。

看着抛光后,寒光闪闪的大刀,我觉我有必要给它起一个名字。

手工课一向是我擅长的,我为格瓦诺利学院免费打造了不少武器,最后这些武器都被拿给军队里的高级恶魔使用了。不过,我并没有权利在那些武器上署名,学院老师的名字刻在了上面。

而这是真正意义上,由我打造,最后也会属于我的武器。“可是,我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我对这把刀说。

“你本身是鱼的牙齿,就还是叫你鱼牙吧。”然后,我下了决定。然后,我在刀把的一角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心里有些愉快,浑身散发的血腥味似乎也淡了些,但这副样子终究是不合适的。我前往浴室,开始洗刷全身的蛇血。

说来也奇怪,我喝完蛇血后,手上的伤口就慢慢自己愈合了,现在光滑如初。清水淋下,我思考着接下来怎么办。

兴登堡对我的通缉奖励丰厚,但并不是所有学生都有兴趣出卖我,比如关岛。

而且,现在我也不需要担忧这件事了,因为我获得了力量。喝掉蛇血后,我的能力和高阶恶魔没什么差异,甚至比他们还要强,而且,我还有了强大的武器。所以,如果有学生或老师想要对我做什么,我可以直接将他们杀掉。

而兴登堡——

就算她得到了我消息,她能安全来到格瓦诺利学院吗?这里不算偏僻,但确实是在恶魔界,她或许是大恶魔,但她并不是在这里出生的。前往不同的世界,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她的星空晚礼裙已经用完了,即使再和希亚大陆交易,她能拿什么来换?或者说,她愿意损害自身的利益,就为了来找我吗?

完全吃下被煮熟的宠物,对她的伤害很小,但要为了宠物失去身体的一部分,我想兴登堡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思考着这些,战斗过后的疲惫涌了上来。身体被过度使用,需要休息。

我锁上宿舍门,用鲜血画上封印,握住鱼牙,确认蛇骨鞭还好好地缠在手腕上后,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

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将我吵醒。

我清醒过来,看了看水晶球上的时间——我整整睡了半个月?

那么转职需要的证件确认,还能达成吗?握紧鱼牙,我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脸担忧的关岛,她捧着证件盒,见到我后,眼神有些闪烁。“你、你还活着啊……”关岛说,她的语调听起来有些僵硬。

关岛不是这种性格。“发生了什么?”我问。

关岛咬了咬唇,眉头紧皱,一副有千言万语的感觉。但最后她咬了咬牙,说:“没、没什么,就是……那天你在密涅瓦俱乐部跑开后,我没困住那些同学多久,他们就去追你了……他们也跳了血湖,但是直到现在,学校都没找到他们的踪迹。”

“我本来也想跳下去找你,但又觉得自己帮不上忙。你知道,我是幻魔嘛,战斗时顶多打打辅助,要让我真刀真枪地跟十几个同学对打,我真没办法。塞列欧斯,真不是我不想救你……”说到后面,关岛有些急了。

“没关系的,我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困住了他们,现在我也没办法站在你面前。”我说,语调平淡。原本面对着关岛时,内心会浮现的柔软的感觉,已经无影无踪了。

“然后我就一直在血湖守着你,想着如果你上来,我还能帮上忙。然我等到天都黑了,没一个人上来……我很担心,就跟学院老师报告。辅导员和救援部不少人都跳下去了,带了全套装备,但最后只回来了一个人。他的一条腿还被湖底的东西吃掉了……”说到这里,关岛有些害怕地抖了抖。

“那个人说,血湖底下有很凶猛的怪物,差点将他们所有人都吃掉了。只有他拼命逃跑,以牺牲一条腿为代价,才回到水面。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他们去过湖里,里面的生物都很安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都特别兴奋。老师们都这样了,我、我就想,你是不是也……”

我用没拿鱼牙的手,轻轻按住关岛的肩:“没事的,我不是好好活着吗?”关岛状态好了点。

我露出微笑,继续道:“让你担心了,能被你关心真好。”关岛不再紧张了,反而有点羞涩。

但是我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不论是反应还是语调,都和小时候在福利院时没什么差别。那时候我需要讨好其他人才能活下来,最终讨好几乎成为了我面对其他人时的一种本能。

心里却没有任何感觉,空旷无垠,一片荒草。

“我也没做什么啦,还是你比较厉害,跳进血湖也能活下来。不过,当时我就觉得你不可能死掉,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但是是我的直觉。你知道,幻魔的直觉一向是最准的,甚至可以被称为预知能力。而且,你的转职证书也到了,我就和老师说,由我交给你……之后的每天,我都回来敲你的门,但是没有一次有人来开门。”

“我相信我的直觉没错,所以,就算所有人都说你死了,我还是一次次来敲你的门。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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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我催动幻境,我都能看见你一脸微笑地打开门,告诉我你没有死。果然,我的坚持是对的。”关岛眼圈甚至红了。

“谢谢你,一直觉得我还活着。”

“谢什么啊,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让人放心嘛。对了,你的转职申请快确认吧!直接在这里按指印就好了!”说着,关岛直接拉过我的手,要在证书盒上按下指印。

我觉得有些奇怪,拦住她说:“我还是先看看内容。”

“哎呀好哥哥还看什么内容,你马上就要成为吸血鬼了,难道不高兴吗?还是说你不相信我?”关岛撒起娇来。我想说些什么,关岛已经拉住我的手,迅速在证书盒上按下了指印。

然后关岛如释重负,低头喃喃道:“这下,我的任务完成了。这个给你!”关岛猛地一下将盒子塞进我怀里,忙不迭地跑远了,速度快得像龙卷风。

我拉过刚刚一直没有好好观察的门,这上面充满了各种破门咒语,算起来足足有上百打。我在门上下的封印快被消耗完了,如果我醒得再晚点,下咒语的人就能破门而入。

关岛有事瞒着我。

然后,一种古怪的感觉自身体发出。证书盒子发出金光,我打开一看,转职证书上的恶魔种类并不是吸血鬼,而是魅魔。

魅魔是极其弱小的恶魔,如果不是有特殊癖好,几乎不会有恶魔选择这种转职。浑身上下涌动的力量,几乎就要散去。

我用鱼牙和蛇骨鞭将证书盒、证书打成了齑粉。身体内古怪的感觉暂时消失了。

发生了什么?

然后,宿舍外响起了哨声。

那是能号令整个学校的哨声,可以影响恶魔的心智,让他们为学院而战。

所有进入学校的学生,都和学校签订了契约,让渡了一部分权利,保护学校是其中之一。

不知为何,我向来对这哨声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过去哨声出现时,为了不在人群中显得过于突出,我会模仿其他同学的行为。

我对学校并无忠诚可言。

接着,天空变得黑压压的,几乎所有学生和老师都来到了宿舍外。

“塞列欧斯,你受死吧。你刚刚放弃了格瓦诺利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这里已经容不下你了。”校长的声音从空中传来。校长的恶魔形态是烈焰狮鹫,他在40年前因战功被赋予公爵荣誉,只是他最终没有选择去恶魔司做司长,而是选择了做格瓦诺利学院的校长。

这其实是很好理解的,恶魔司的司长名头虽响,但无论如何,都无法让所有恶魔满意。在冷战阴云下,他也只能四处掣肘。格瓦诺利学院的校长就不一样了。格瓦诺利学院是恶魔界最精英的学校之一,所有家长但凡有得选,都会考虑让孩子进入这所学校。这里网罗恶魔界的所有人才,他作为校长,自然可以在孩子们脑袋空空的时候,向

他们灌输自己的理念,最终成为自己的政治力量。和恶魔司司长相比,这是既有地位又有声誉的好差事。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针对我。

我只是个普通学生——

不,不不不,不能这么想。

我真的是个普通学生吗?

既然晨星是我的“父亲”,我是晨星的容器。晨星,过去究竟做了什么?

或者说,我有什么特殊之处,突然之间让整个学校都开始敌对我?过去的孤立和冷漠,是否也有原因?

我想要问校长,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在校长的带领下,全校师生开始攻击我。

我只好化作恶魔形态,身量暴涨几百倍,左手鱼牙,右手蛇骨鞭,和他们对抗。

无数火焰、冰霜、洪水、锁链、毒刺、恶咒朝我袭来,我将鱼牙变大百倍,挥开了大部分。剩下的,就用蛇骨鞭抽碎。

“校长,我们需要聊一聊。我并不想对同学和老师下手。”我说,目前为止,我还算克制,只是伤了他们,并没有杀掉他们。

“塞列欧斯,我们给了你无数次机会。你都放弃了。”“我做错了什么?校长?”我击碎了一条冰霜巨龙。

“你活着,就是最大的错误。老头子们以为你可以为我们所用,成为一件好的武器,这是痴心妄想。你已经杀了你的老师和同学,我无法再给你机会。”

这显然是误会,但很明显我无法说服这位校长。

“那么,校长,你就祈祷你们能杀掉我吧。”我说,不再克制。

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

我不记得我打了多久,听了多少老师和同学的惨叫,只记得,最后我浑身是血,有自己的,更多的是他们的。伤口深可见骨,暴露在外,疼痛到麻木。

到最后,我已经记不得我杀掉了多少人。但同学和老师们还是一波又一波地朝我发起攻击。已经非常疲惫了。

我在周围方寸之地设置了封印,以蛇骨鞭坐镇,然后,左手握住鱼牙,刀刃深深插进地面,暂作休息。眼前有些模糊。

蛇骨鞭很强大,能撑一段时间。

不知流了多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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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渐渐低下,但是我仍然靠着鱼牙站立着。

……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出现关岛的声音。“塞列欧斯,快醒醒,我带你去看医生。”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关岛关心的脸近在咫尺。“战斗结束了?”我说,极端疲惫。

“已经结束很久了,大家……大家都……”关岛没有继续说下去。我看向周围,蛇骨鞭还护着我,到处都是老师和同学的尸体。“你不怕我吗?”我问。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关岛对我说:“你不可怕。”我努力朝她微笑,但太过疲惫,昏了过去。

……

再醒来时,我在一间干净的小木屋,木屋看起来就像兴登堡居住过的那间一样。

我躺在床上,吃力地坐了起来。关岛在旁边煮着汤,一见我醒来,立刻来到我身边。“你伤还没好,不能乱动!”

我看了看周围,觉得无比的熟悉,又觉得有些诡异。“我怎么在这里?”

“你受伤了,所有人都害怕你,找不到合适的医生,我只好让你住在我的秘密基地了。”我朝关岛点了点头,说:“谢谢。”

我看向手腕,蛇骨鞭不在,鱼牙也不在。

关岛立马说:“你的武器我都收起来了,你要的话,跟我说一声就好。”大脑已经无法正常思考,我觉得我遗漏了什么,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只好点点头:“真谢谢你了。”

“没事,汤好了,我喂你喝吧。”关岛去倒了一碗汤,汤是红色的,在碗中都还微微翻腾,我想问汤是这样的吗?但脑中立刻有个声音告诉我,这就是正常的汤,是常识,快喝。

关岛扶着我,用汤匙一口一口喂我喝完。

身体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我不清楚是什么,只是很困。

双眼慢慢合上,我听到关岛在说:“睡吧,你会做个好梦的。”

……

再醒来时,我出现在一亩良田里。

我眨了眨眼,确认了下手中拿的是什么——

鱼牙。而我的双脚踩在泥土里,我正用鱼牙收割粮食。

鱼牙是用来做这个的吗?心中升起一丝疑惑,但很快这丝疑惑就被抚平了。关岛还在等着我呢。

心中有个声音在说。

于是我加快了速度,将粮食都收割完,朝着小木屋走去。

关岛一看见我,就高兴地跑了过来,嘴里说着:“老公!你回来啦!”我皱起眉,本能觉得不对劲:“你叫我什么?”

“老公啊!老公,我们结婚都五年了,你不会不认识我了吧?五年前,为了救你,我可花了不少力气呢!”关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关岛说的是对的。我心中的怀疑全部消失了。

我微笑起来:“没错,我是你老公。老婆,你今天好吗?累不累,饿不饿,想不想吃点好吃的?”“老公你给我做饭吗?”

“当然了,你是我的妻子,我最爱的人,不管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去实现你的愿望。”我说,这些如此自然而言,仿佛是发自我的心底深处。

只要眼前的少女开心,无论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是,我是不是也曾对某个人说过类似的话?那个人,是谁?

“老公,你怎么皱眉啊,你一皱眉,就不好看啦!”关岛说。

我立刻舒展眉头,觉得刚才想到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然后用手摸了摸关岛的头:“好,以后面对你,我都不要皱眉。我不想你不开心。”

“嘻嘻,老公你对我真好。”“这是应当的。”

……

站在厨房里,我看着灶台,心中有种古怪的感觉。

我的左手拎着一只肥胖臃肿的兔子,右手则是鱼牙,我应该、我应该做什么来着?

“老公,快点做饭啦,我好饿!”关岛的声音传来。

啊,我知道,我是要给关岛做饭,我是关岛的丈夫,作为丈夫我要让妻子开心。于是我将目光转向兔子,它赤红的眼睛,让我有种诡异的感觉。

是不是有个人的眼睛,也是这种颜色?

兔子发出婴儿般啼哭的声音,我稍稍一用力,它就窒息而死了。然后,我用鱼牙剥下了它的皮,将它放进了锅里。

水很快烧开了,兔肉散发出香味。

关岛走进厨房,凑了过来:“老公,兔肉好香啊!”

我看着沸腾的水和死掉的兔子红色的眼睛,点点头:“嗯,我很高兴你喜欢。所以,关岛你……你要不要将它都吃、吃吃吃、吃吃吃吃——”

我怎么了?我为什么说不完这句话?为什么?

“这这这么么大大大大一只,我我我吃吃吃不不不完完啦啦啦啦——”关岛也说不完这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感觉越来越诡异,沸腾的锅中,被煮熟的兔子站了起来,对我说话:“塞列欧斯。它是我的,我养的,那么自然全部属于我,就算是变成食物,也都全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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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塞列欧斯,你还不给我醒过来!!!”“所所所以,我——”

“塞列欧斯,你最不该做的事,就是忘记我。”“你你你是谁?”

我问。

我没有得到答案,因为兔子从锅里跳了出来,变成了红色的巨大恶魔,一口将我吞了下去。

格瓦诺利学院宿舍外围。

关岛和校长以及其他还活着的师生们,围绕在塞列欧斯身边。周围有不少师生的尸体。

塞列欧斯依靠鱼牙站立在地面上,浑身是深可见骨的伤口,金色的血缓缓流出。他的脚下是一个非常强力的封印,蛇骨鞭寸步不离地保护着它的主人。

塞列欧斯紧闭着眼睛,眼珠在眼皮下迅速滚动,像在做梦。

校长和还活着的师生正协助关岛施展幻术,源源不断的魔力从关岛的后背灌入。每个人的脸色都很苍白,关岛更是满头大汗,脸上都是乱七八糟的泪痕。

“坚持住,40年前的惨剧不能再发生一次!关岛,你至关重要,学校培养你就是为了今天。”校长说。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坚持把他困在幻境里,等他完全信任我时,我们就可以……杀掉他。”关岛咬着牙,泣不成声。

“关岛,你不能对一个容器有任何怜悯,我们要把晨星复活的几率降成0。塞列欧斯只是一个容器,就能对学校造成如此大的损失,当晨星出现,又还有谁能抵抗?”

“可是校长,我的直觉告诉我,塞列欧斯并不完全邪恶。当时他提出要和您谈一谈,如果您愿意,说不定事情还会有转机。”

“像他这样嘴里没有丝毫实话的人,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值得信任。晨星也曾宣称他是为了恶魔界,为了塑造真正的好秩序,可他又做了什么?你不该对他有这样的幻想。学校已经尝试过了,在他很小的时候,我们就试图通过教育塑造他,让他最终能站在我们这一侧。可是,最后他做了什么?在血湖里,他杀了跟着跳进去的所有人。”

一旁正输送魔力的老师说:“校长,为什么不在塞列欧斯小的时候,就直接消灭他?”

校长深深叹了口气,忍不住磨了磨牙:“因为他是从大地之种中出生的,希亚大陆和大地女神盖亚都在暗中守护着他,我们无法和这片大陆直接作对。但是,维持和平,让这个世界不再陷入战争的烘炉,是我的责任。哪怕这与大陆和大地女神的意志相违背——”

“可这样的话,我们怎么才能杀掉他?”老师又问。

“我们不能直接结束他的性命,但他自己可以。当他万念俱灰,或者他自愿为其他人牺牲,这些死亡方式是被允许的。”校长回答。

关岛颤抖着确认:“所以……塞列欧斯从小到大那些被霸凌、被孤立、被忽视、被虐待的经历,都是你们设计的?”

校长略微沉默了一会,才回答:“但他既没有选择了结自己,也没有选择对我们奉上忠诚。”关岛看着这位烈焰狮鹫校长,内心忽然生出一股恐惧。

塞列欧斯还在她的幻境里。由她操控、编织的幻境里。

校长和师生们都看不到她做了怎样的幻境。她只是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站立着却也彷佛沉睡般沉静的少年恶魔,不由自主地想要对方的死,变得不那么痛苦。

塞列欧斯并不知道,这世上最了解他的恶魔,就是关岛。

40年前,天界和恶魔界展开旷日持久、规模庞大的战争。

最初恶魔界被打得节节败退,只有校长带领有生力量苦苦支撑。在所有恶魔都处于绝望之中时,天界的晨星堕

落了,他背弃了神,自愿成为恶魔。

最终,神不愿和自己曾经最优秀的孩子兵刃相见,天界和恶魔界的战争诡异地平息。双方心照不宣,只是在人间界打起了代理人战争。

恶魔界对晨星这样一位前天界神明,自然十分警惕。最初晨星以他无与伦比的个人魅力和强悍的实力,迅速聚集了一大批支持者,渐渐地,他的血统问题也在支持者的舆论宣传下变得无足轻重。

关岛看过最高机密记录档案中的晨星,那是个极端强大的恶魔,展翅时能遮蔽恶魔界的半个天空,只要他想,他无所不能。偏偏晨星表现得又如此温和,面对每个恶魔都彬彬有礼,所有不可能的事情在他手中似乎都能变为可能,越发让人想要去信任、想要让渡更多权利给他。

晨星以绝无仅有的手段,被恶魔们投票成为恶魔之主。

恶魔们以为这位君主会带领他们走向伟大,但这位恶魔之主在攫取权力后却暴露了真面目。他认为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废铁,半点配不上他。他要炼铁为钢,没有熔炉,他便亲手铸造。一场内部战争开始了。

晨星以一人之力,屠戮净半恶魔界高层。恶魔们突然醒悟,自己选了怎样一个当之无愧的恶魔上台。在校长的倡议下,晨星的权力被废止,所有人联合起来对抗他。

对抗的结果,纪录片里没有写明。但是,自那场战争后,恶魔界确实恢复了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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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校长和他的团队以排山倒海的魄力对一片废墟的世界进行整顿,并整顿了格瓦诺利学院。

关于晨星的一切,则被封存,成为了历史的一块血淋淋的禁忌伤疤。他们的族人还没有勇气去直面它,用校长的话来说,恶魔们需要几十年的时间,再度为生活铸就希望。到了合适的时候,这些历史将会由他亲自告知活下来的人。

已知的恶魔缄口不言,未知的恶魔,也是在三流影视作品里,看到有这么一位罪大恶极、屠戮了许多同类的恶魔,他被关在地狱里,由地狱三头犬监管。

只是,晨星并未完全死去。

每年恶魔界各地都会出现晨星的分身,这些分身被称为“容器”。

比如血湖底下的巨型黑蛇,比如现在一直在产出拟物灵辉的矿山,它们都拥有晨星的一部分力量,只是没有灵智,最开始这些容器会对恶魔界造成巨大的破坏,但要不了多久,容器们就会自动死去。矿山在死亡后,被恶魔司利用了起来。黑蛇的尸体则封锁在血湖的湖底。

这些年它们不知道应付了多少晨星的容器,但他们清楚,他们总会赢的。

直到这次的容器——塞列欧斯,那是个孩子,一头战争巨羊,一个有灵智的存在。

最初他们想要杀掉他,但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后来,幻魔们共同构造强大的幻境,知道了塞列欧斯的来历。希亚大陆和大地女神盖亚庇护着他,最终他们只能期盼他自杀。

校长做主,将塞列欧斯有关过去的记忆全部清空,然后将他放进福利院。校长将塞列欧斯交给福利院时,只说了句:“不必顾忌。”校长没有做出过多暗示,福利院就已经明白了校长的意思。

塞列欧斯不记得了,但关岛记得,在很小的时候,他们是见过面的。

关岛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当时的她,只是福利院中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被所有人欺负的不二首选。

关岛有时候想,为什么塞列欧斯会忘记自己呢?那个时候,对方明明挡在自己面前啊。

那个时候,对方明明对自己说:“你会变成了不起的大恶魔,到时候,谁也不会欺负你。”关岛看着满脸是伤的塞列欧斯,伸手戳了戳他的伤处,塞列欧斯疼得倒抽凉气。

“我成为了不起的大恶魔后,你还会像这样保护我吗?”关岛问,语气天真。眼前的恶魔给她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

小小的塞列欧斯扯开嘴角,露出明亮的笑:“到那个时候,你已经不需要我的保护了啊。但是,只要你叫我的名字,我愿意为你变得无所谓不能。”

关岛愣住了,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她还从未在其他任何人的口中听到这样的承诺。

直到她展现了幻魔的天赋,被校长从福利院带走。

离开的那天,她牢牢攥住塞列欧斯的手:“说好了,你不要忘记我哦。”塞列欧斯努力朝她微笑,却已经流下了两行眼泪。

他们就这么告别了。

校长带她到了学校,逐渐告诉她历史,她不愿意相信这一切,但她知道,校长向来不说谎。校长说,必要的时候,会需要她在幻境中困死塞列欧斯。

但如果塞列欧斯在中途就自杀或牺牲了,她就不必做这些事了。

关岛不愿意深入去想这些事情,只是暗中观察着塞列欧斯,打听着他的消息。只是后来,她发现塞列欧斯已经忘记她了,她想要对方能看见她,于是去做了偶像。

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少女,有谁能忽视呢?

塞列欧斯依旧看不见她,那头战争巨羊,只是自顾自地活着,完全不关心自身以外的任何事情。

关岛有时会想,那样沉静的一个恶魔,为什么众人就不能对他宽容些。很快,她就告诉自己,不可以这样,不能为了一个“容器”,牺牲掉所有人费尽心力维持的和平。

关岛竭力关注着他,却又竭力不和他产生任何交集。

可是十几年过去,关岛发现自己仍然无法习惯这种生活。被遗忘的痛苦,难以言喻。

终于在塞列欧斯需要转职的那天,她坐在了塞列欧斯面前。

塞列欧斯看起来惨不忍睹,但至少他还活着。她听到自己用活泼的语气和他交谈,努力地伪装着友善。她看着塞列欧斯,觉得比起战争巨羊,眼前的恶魔更像是一只被毒打千万遍后变得警惕而冷漠的刺猬。

她想试着向校长证明,塞列欧斯有可能属于他们。过去对待塞列欧斯的方式是错误的,这样被培养长大的孩子,不可能有健康的心理状态。但是,只要对塞列欧斯施以温柔,相信塞列欧斯最终会信任他们。

来自人间界突然诞生的恶魔的悬赏,打破了关岛精心设计的一切。

塞列欧斯跳进了血湖,然后一切都失控了。

血湖底下的宫殿里是晨星的容器尸体之一。

学校感到恐惧,他们不敢赌塞列欧斯跳下去后会做什么。

血湖向来是不被允许进入的,过去的十几年里,塞列欧斯也对它显得毫无兴趣。但是他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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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赌。

经验丰富的老师和学生们跟着下水了,但最后只有一个人上了岸,他的腿还被吃掉了。沉寂在血湖里面的生物发了狂,差点将他们全部杀死。

校长认为这是塞列欧斯的挑衅。

校长向关岛询问塞列欧斯的下落,关岛看见了预言,对方还活着,她能在塞列欧斯的宿舍内看见活着的他。

他们到了塞列欧斯的宿舍门口,企图进入。

但纵使他们扔过去上百打咒语,依然无法进入。

塞列欧斯已经成为了无法自欺欺人地去忽视的威胁。

关岛自告奋勇,她有个办法。塞列欧斯申请转职成为吸血鬼,那是很强大的恶魔种类,但如果将对方改成最弱小的,就可以削弱对方的力量。而且,魅魔向来名声极差,骄傲至极的晨星,说不定会因此放弃在塞列欧斯这个容器上重生。

校长答应了。

当她捧着被篡改的转职证书盒,一副一日地站在塞列欧斯门口时,她既期待对方出来见她,又希望对方永远不要出现。

只是,对方还是出现了。

一样的沉稳温和的语调,一样的彬彬有礼的态度,眼前的少年逐渐与记录中的晨星重叠。父子二人,竟如此相像。

关岛半真半假地一阵扯谎,强迫对方签下了转职认可,立刻就落荒而逃。她实在不擅长做这种事。

之后的事,就变成了这样。

关岛看着被武器护着的塞列欧斯,闭上眼睛,意识沉进幻境。

这已经是第三十三次失败,每一次的原因都很奇怪,要么是一只眼睛血红的兔子,要么是一件仿若星空的晚礼服……

塑造幻境的材料,只能是被困着已知的事情,为什么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在塞列欧斯的脑海中如此顽固?第一次红眼的兔子出现时,塞列欧斯立刻就疯了。

第二次,她挡住塞列欧斯的眼睛,但不久后,再射死这只兔子后,塞列欧斯就脱离了掌控。

……

这一次,她让塞列欧斯煮了这只兔子,没想到兔子从锅里跳出来,直接吃掉了塞列欧斯。不可以再失败了。

关岛心想。

“塞列欧斯,快醒醒!别睡了,只要吃完药,一切都会好起来。”略显熟悉的女声,响在耳畔。

我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关岛关心的脸。她手中端着一碗药,正要喂给我。“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头和手还疼不疼?”关岛问,满脸关心。

“……唔。”我含糊地回应她,观察起周围。

我躺在铁架床上,手腕上正吊着点滴。房间内同样大小的铁架床,一共有八个,天花板看起来很低,上面贴着风格相当幼稚的贴纸。

周围一切物件的尺寸,只有孩子才用得上。我握了握拳,手掌也如孩子那般小。

我怎么了?

我不是应该……我,我是孩子吗?

关岛正关切地看着我,我只好在她的监督下,喝完了苦到爆炸的药。“塞列欧斯很棒哦,这么苦的药喝下去,表情都没有变呢。”关岛笑着说。“谢谢。”我说,我不确定眼前的人到底想做什么,但她似乎没有恶意。

除了眼前人的名字,我好像什么都忘了,试图回忆过去时,我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嗯,我再给你换纱布……也需要忍一忍哦。”关岛说,她拉过我的手,拆开缠了好几层的绷带。肌肤上都是伤口,看形状是被人用小型刀具划的,除此以外,还有雪茄的烫痕。

我所在的这具身体,遭受了虐待。

眼前的女性在意我的状况,她应该是中立偏友善的一方。

我看着关岛为我的伤口上药、再次包扎,试探性地问:“姐姐,我好像失忆了,你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吗?”关岛顿了一下,我没有在她的眼中看到惊讶,她知道我现在是什么状态?

但很快关岛表现出惊讶的模样,告诉了我很多事情。

我叫塞列欧斯,是一只恶魔,按西历算今年七岁。

我的父母抛弃了我,关岛捡到了我,但她本身也只是一名少女,无力抚养小孩,我就被送进了福利院。

她常常会来福利院看望我,但正因为她对我很好,导致福利院的其他孩子嫉妒我,于是关岛不在的时候,我时常会被其他孩子合起来霸凌。

关岛讲这些的时候,她眼中的关怀不是假的,我却觉得没有实感。

如果她真的在乎我,为什么在亲眼看到我这些伤口时,不打算为我换个环境?但如果她不在乎我,她为我做的这些又算什么?

目前我无法获得更多信息,暂且就当这些是真的。

点滴打完了,关岛为我拔下针管,拉着我的手出了门。

屋外下着暴雨,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来,淌在石板路上。空气冰冷,关岛的手很温暖。

一个年长男性出现在我眼前,我总觉得他很眼熟,他的恶魔形态似乎应该是烈焰狮鹫。不知道从哪里产生这种想法,但无法进行理性判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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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能相信的,也只有直觉。

“院长,我正要带这孩子去找您。关于塞列欧斯的抚养权一事,我这边有了一些进展。”关岛说。“嗯,这孩子不容易,你能带他走也是好事。”

院长蹲下身,视线与我平齐,他冷静地注视着我,而后嘴角缓缓扯开一个微笑。

“塞列欧斯,你是大孩子了。你长到这么大,一直是关岛在保护你,等你离开这里,也要保护关岛,知道吗?”我点点头:“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院长站起身,看向关岛:“关岛,我需要再和你聊聊相关流程,见证人也会到场。塞列欧斯,这两天你的去留就会有答案。”

……

关岛和院长去了办公室。

我被留在福利院里,大人们离开后,角落里突然探出一张张小小的脸。他们看着我,脸上是冷漠,更多的是嫉妒。

最大的那个孩子打了手势,然后剩下的孩子们训练有素地捡起身边的东西,朝着我扔了过来。我连忙躲避,但在躲进掩体前,难免挨了好几下。

最后一下是石头,砸在额头。最开始没有什么感觉,直到一股粘腻的液体流到眼睛处,眼前一片金色。我用雨水洗掉了金色的血。

目前的信息告诉我,在这里我并不受孩子们欢迎。

孩子们是否因为关岛对我的善意而嫉妒我尚不确定,但他们确实很讨厌我。

然后最高大的那个孩子带着他的“护卫”们来到我身边,他的黑发在雨幕下显得很冷漠。“塞列欧斯,轮到你去洗衣服了。”大孩子说。

我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妙,却又无法解释。

“我想应该有排班表。让我看看排班表。”我说,血液又从额头流下来,我并不觉得目前这种状态下去清洗衣物会是好主意。血液会流进衣服里,而血渍是很难清除干净的。

“我说轮到你了,就是轮到你了。”大孩子说,然后他上前一步,伸手蘸了点我的血液,放进嘴里,“甜的。”他的嘴角拉开一个笑,我只觉得诡异。

这种事正常吗?

但我不明白,我没有记忆,而这里存在的信息让我也无法进行下一步的逻辑推理。犹如内部满是裂痕的玻璃球。

那么,试试对抗?

我捏了捏拳,这具身体虽然脆弱,但正面也存在一定的力量。没有预警,我直接往前一步,一拳砸向那个大孩子。解决带头人,就能最快地解决问题。我似乎在哪里学过这点。

大孩子躲过了我的攻击,让其他孩子协同围攻我。他们早有准备。

但我彷佛能预判他们的行动,每次都能根据直觉闪避攻击,然后给他们的脸上的来上一拳。孩子们被我打趴下后,伏在地面上喘气。黑发的大孩子用怨毒的眼神看着我。

我蹲下身,用两根手指捏住他的下巴抬起,问:“为什么要让我去洗衣服?”大孩子朝我吐口水,被我避开了。

我捡起了一块曾经扔向我石头,悬在他眼前:“我不介意也尝尝你的血。”我十分确信我可以一下就砸得对方头破血流。

大孩子瓮声瓮气别过脸,旁边的孩子小声回答了我的问题:“你还不知道?瘟疫发生了,连我们这里都收治了很多病人,染了瘟疫的人的衣服,被交给我们清洗。”

我“哦”了一声:“所以,你们不想染上瘟疫。但是,却因为嫉妒关岛对我很好,所以想通过瘟疫弄死我吗?”黑发的大孩子恶狠狠地瞪着我:“凭什么你那么幸运!”

幸运吗?

我朝大孩子笑了笑:“我还可以再幸运一点。我打赢你们了,这次,你们就祈祷自己不会染上瘟疫吧。”黑发孩子呸了一声。

我没有在意,而是朝着福利院其他地区走去。

通过偷听工作人员的闲谈,得知福利院西侧已经作为瘟疫患者的安置区使用。我只是稍微靠近西侧,就能听到

咳嗽声和哀叹声。

所以,能活到现在确实是幸运的。

一天后,关岛就带走了我。

关岛住的地方让我很诧异,那是一间不起眼的小木屋,周围是被开垦的农田,小屋的院子里甚至还有一架秋千。寒风中,那架秋千尤其格格不入。

我想象不出关岛坐在上面摇晃的模样。

关岛拉着我的手,有些勉强地向我介绍周围的一切。但还没等她开口,我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

关岛对我很好,她喂我喝了很多药,也换了很多次身上的纱布。那些伤口都在慢慢愈合,只是我却没有实感。

是夜,银色的月亮升起,我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眼另一张床上的关岛,她还在沉睡,没有注意到我。我跟随直觉来到树林,走到一棵高大的白桦树前,伸手触摸上面的划痕。

这些划痕像是大人用于记录孩子们身高用的,我知道这些不属于我,但只是触摸着,内心便浮现一种柔软的感觉。或许曾有人跟我讲过类似的事情。

这时,树林里跑出来一种红眼的兔子,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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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我,抖了抖自己的长耳朵。我走上前,抱起兔子,怀中满是它皮毛柔软的触感。

然后兔子融化了,变成了一滩血色的泥污,然后泥污站起身,巨大扭曲的肉块出现在我眼前。肉块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抬起头直视肉块,问:“你是谁?”

“我是瘟疫,你也可以叫我晨星。”肉块回答我。

“晨星……好熟悉的名字,但我想不起来了。你说你是瘟疫,你为什么要杀掉那么多人?因为你,城里很多人都生病死去了。”

肉块朝我笑了笑:“那你在乎他们的性命吗?”“……”

“你不在乎。既然不在乎,我杀多少人,也没有关系吧。”我皱起眉:“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塞列欧斯,当你想要创造一个新世界时,你会怎么做?”

“……我不想创造新世界,我只想找个人少的、没人认识我的地方,然后待着。”

肉块轻声笑起来:“可是我想。塞列欧斯,只有清除了旧世界的污秽,才能有新世界的光明。要做到这点,没有比瘟疫更快的了。”

我只觉得眼前肉块说的话十分荒谬,也难以理解。

我摇了摇头:“我们不是同路人,我不要和你说话了。”然后我转身跑掉了。

回到关岛的小屋,关岛还在沉睡,我轻手轻脚地钻进被窝,闭上眼睛。

关岛给我折了星星灯,给我做了好吃的饭菜,给我讲了很多睡前故事。

她做了所有大人会因为关爱孩子所做的事,我却总觉得这一切隔着一片迷雾。然后关岛将一艘折纸小船交给我,问我:“喜欢吗,塞列欧斯?”

“我非常喜欢,关岛姐姐的折的纸船好漂亮哦。”我立刻眉眼弯弯地回答,这种反应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些微的记忆回到脑海——这是我在福利院掌握的生存技能之一,要讨大人的欢心。

“塞列欧斯,我跟你说一个故事,从前,这个世界发生了一场大洪水,很多人都被淹死了。后来,人们造了一艘大船,让成对的物种们上了船,世界的文明才能得以延续。那艘船被称为方舟,塞列欧斯想不想成为大家的方舟?”

我看着关岛钢蓝色的眼睛,她看起来非常期待我的回答。我点了点头:“我愿意成为大家的方舟。”

这只是敷衍她的说辞罢了。

瘟疫越来越严重了,福利院的孩子们陆陆续续都死了。

消息传来时,关岛非常伤心。她决定带我去福利院祭奠那些死去的孩子和人们。关岛拉住我的手,力道非常大。

我有些不理解,这种情况下,难道不更该远离福利院吗?

不过……之前我和瘟疫的实体进行了接触,迄今为止,我的身体仍然十分健康……

拗不过关岛,来到福利院后,这里已经一片惨淡了。

院长露出了烈焰狮鹫的原型,用火焰焚烧了死去之人的尸体和贴身衣物。

之前那个想要欺负我的黑发大孩子还活着,一见到我,他就立刻大声嚷嚷起来。“是他!就是他!我喝了他的血!”

他想做什么?

关岛立刻将我护在身后。

院长对关岛说:“我需要再和你谈谈。”

院长和关岛又去了办公室,还有一大堆大人们一起。

我被留在院子里,天气渐渐转暖,庭院里到处开满了花,非常漂亮。我无心欣赏,坐在石凳上等关岛出来。

黑发的大孩子蹑手蹑脚地靠近我,我看了他一眼,他立刻举起双手:“不要打我!不要杀我!我没有感染瘟疫!”我拍了拍石凳旁边的位置,说:“坐这里。”

黑发孩子坐下,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你为什么要说你喝过我的血?”我问。

“……塞列欧斯,你想不想做大家的方舟,大家的奇迹?”他问,只是这个问题听起来很诡异,就像他提前和关岛串通好了一样。

“怎么说?”我掐了一朵花,在手中揉碎。

“我是这里唯一没有感染瘟疫的孩子,大人们排除了所有其他原因,最后只剩下了一种可能——那就是我喝了你的血。”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关岛就跟一群大人们出来了。

关岛向我招手:“塞列欧斯,你愿意帮帮大家吗?”黑发孩子忙不迭跑远了。

院长的掌中是一大团火焰,彷佛只要我拒绝,他立刻就会用这个烧死我。周围满是聚集起来的大人。

我看向院长:“我有的选吗?”

院长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拿出了一个巨大的水晶球。

“塞列欧斯,看完这些后,我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决定。”院长说,然后水晶球里开始播放画面。

里面是很多人感染瘟疫后的死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一个人都很痛苦,都希望自己能得到治愈。而每个死去的人身边,都站着那个喝过我的血的黑发孩子,他一直健健康康的。在见到其他人的死亡后,这孩子失声痛哭。这些事情,一定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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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成了很大的精神打击。

“只需要你献出鲜血,剩下的人就健康地活下去。塞列欧斯,你是所有人的希望。”院长说,他显得很沧桑。他人的死亡对他而言也不好受。

我能理解他们的情绪,但即便看完这些,我的内心也很麻木,就像——我似乎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大脑涨痛起来,过往的记忆浮出水面,只是一些——

啊,很多年前,我也被问过这样的问题。只是喝下了我的血的孩子并不是这几天遇到的那个,是、是、是——关岛,我想起来了,没错,是关岛。那之后……不、不对,那时候的关岛并没有出卖我。

“塞列欧斯,明天的天黑前,我们一起逃跑吧。”那时候的关岛对我说。“只要在大人们发现你的血可以治疗瘟疫前逃跑,就、就可以啦!”

“逃跑之后,我们就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小镇生活,我、我会的可多啦!我们可以去镇上打工赚钱,你也不能偷懒哦!”

“别担心,只要我们藏得好,大人们不会找到我们的。”

……

我当时,应该是答应了关岛的。

第二天的黄昏,我在雨里等关岛等到了天黑,她仍然没有来。

来到我面前的是院、校长?不,我记不清了。我被大人们抓走了。

大人们把我关起来,抽走了我的血。大人们问我愿不愿意为其他人而死,我说不愿意。因为我和关岛约好了,要一起逃跑。我还没有得到关岛的答案,不能就这么算了。

后来,我得到了关岛让人转交给我的纸条,纸条上说,关岛说不是她不想来,而是她当时需要留下来帮助医生和护士为病人做手术。等手术结束后,她就立刻去约定的地点找我,只是那个时候我已经被院长带走了。

纸条的末尾,关岛希望我能救这些感染了瘟疫的人。

记忆到这里就中断了,我不分清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只是……过去的事情,又在眼前发生了一遍吗?但我还是孩子,关岛已经成为大人之一了。

我看向关岛,问她:“你希望我怎么做?”

关岛显得很犹豫,最后她彷佛下定决心般回答我:“我希望,塞列欧斯你,能够救一救无辜的人。”

“可我只是个七岁的孩子,我能做什么呢,关岛?你们要抽走我的血吗?可你们要抽走多少呢?我的血能救多少人呢?”

“我们会尽可能地救治病人,塞列欧斯,你可能要辛苦一下。”院长说。“辛苦?”

“我们会为你提供最好的条件,你帮了病人,大家也会感谢你的。”院长补充。“塞列欧斯……”关岛期待地看着我。

我最终点了点头,不是因为我真的有多么伟大,而是我打不过这一屋子的大人。

我被关在了院子里,周围都是大人在把守。

院长对外宣称,福利院发现了新型解毒剂,向全城人免费发放,不论是否感染,都可以来福利院领取,不过已经感染瘟疫的人优先。

每当有人来的时候,护士就会从我身体里抽走一管血。失血的感觉并不好受,我时常感到头晕。

我看着院子里开满了的花,那是一种和风信子长得很像的草药,我摘了下来,双手握住它的根茎旋转揉搓,很快原本只是花苞的花朵立刻就绽开了,轻轻吹一口气,这种脆弱又轻飘飘的植物,就能顺着风飞走。

黑发的大孩子会给我送饭,看着他端来的丰盛的菜肴,我拿起一片水果,直接塞到了这孩子的嘴里。

“你先吃。”

黑发孩子被呛得连连咳嗽,最后还是将水果咽了下去:“我没有下毒,现在大家都指着你的血活下来,我不会再害你了。”

我“哦”了一声,吃起他送的饭菜。

“你现在还嫉妒我吗?”我问。

“我……不好说……我羡慕你有拯救大家的能力,但我不想被一管一管地抽血。城里有上百万人,院长说都要帮,也太可怕了。你会被抽成干尸的。”

“如果关岛真的在乎我,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但是她还是希望我去帮大家,关岛对我的喜欢也可能是假的。现在,过去你嫉妒我,实际上也是被大人们骗了。”我说,然后摘了一朵花,递给黑发孩子。

“这朵花送给你。”

“哦、哦……谢谢。”黑发孩子有些局促地收下了花。

“这里的大人们都是骗子。关岛看起来在乎我,实际上只是想要骗我为其他人付出所有,乃至生命。院长和关岛合作,一起来骗我,他说他会照顾好我,但他早就规划了我的死亡。而你们也是被骗的对象,厚此薄彼是大人们的手段,在这里生活,无论是谁,只要受到大人的额外关注,都会让剩下的孩子感到不公平,你们霸凌我的行为是被操纵的。关岛真的在意我,在发现我受到虐待的时候,就会立刻处理这件事。”我说,感到自己的头脑从未如此清醒。

“……我、我不懂……”黑发孩子盯着手里的花,喃喃低语。

“所以,我只要继续待在这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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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会死掉。但我不想死,不想为其他人死,也不想为其他人活,我只想为自己活。”

黑发的孩子没有回话。

我们同样沉默着,很快,下雨了。

雨幕如此大,即使我们坐在屋檐下,鞋子也被浸湿了。

渐渐的,由于失血过多,我连吃饭都需要其他人喂。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让黑发孩子告诉院长,我需要治疗,而且,我想见到关岛。

关岛来见我的时候,空中又下起了雨。

时近黄昏,天气潮湿,很像过去我等待关岛的那一天。见到我的关岛,立刻将我抱了起来:“你变得好轻……”

“我要死了,关岛,死于你们的欺骗。我不想死,我不想为其他人而死。”我说,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点力气,身体和精神都变得非常脆弱。“那个时候,我们约好了一起逃跑,你没有来。我一直在等你。在那个时候,不管是为你而死,还是为你而活,我都愿意。但现在,我都不愿意了。”

关岛僵住了,抱住我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死是很容易的事,只要斩断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关联就可以,活……却是最艰难的事,尤其是,为其他人而活……我一直觉得我缺乏爱其他人的能力,但是……我是爱过你的……咳咳……”脆弱的身体鲜血上涌,说话也变得很费

力,“但是,死前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关岛哭了,她牢牢抱紧了我:“不!你不会死的,我现在就带你逃出去!塞列欧斯,我现在是强大的幻魔了,我能保护你,你相信我。”

我努力笑了一下:“嗯,我相信你。”

我没有对关岛说谎,我说出的每个词都是真诚的,但我确实想离开这里。

关岛施展了强大的幻术,困住了福利院的所有人,尤其是院长。

在关岛带我离开时,院长的声音远远传来:“关岛,你要记得……你的职责……”我再次被关岛带到了那个熟悉的小木屋,她将我放在床上,着急地走来走去。

“一定有可以让你恢复过来的办法!对了,我去捕猎动物!只要吃东西,你就一定会好起来的!”“嗯,谢谢你……”我说,精神已经很不好了。

孩子的身体,什么都做不了,实在太脆弱了。

关岛带回了一只眼睛血红的兔子,她剥了它的皮,剔了它的骨,煮了它的肉。她端起汤碗,来到床边,要喂我喝下。

但我眼中的关岛,已经遍体鳞伤。

“快喝下吧……”关岛说,她显得非常虚弱。“你也要死了吗?关岛?”我问。

回答我的,是关岛虚弱的笑。

兔子的原身是瘟疫,我握住她的另一只手,她的手上已经布满了蓝色的扭曲瘢痕。“你被感染了。即使之前喝过我的血,你也还是被感染了。”

“瘟疫……很、很强大。但是,只要我杀掉瘟疫,就不会有新的感染者,你也能……活下来……”关岛俯下身,额头与我相抵,“塞列欧斯,这次,我不会再失约了。我要两全。”

她的额头是温暖的,她的双眼是温柔且静止的,然后我的世界有了焦距。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显出右手的尖爪,然后朝着左手静脉划去,力道大到几乎要将左手割断的程度,金色的血汩汩流出。我将伤口放到关岛嘴边,“喝下去,你会好起来。”

我能感受到生命在光速流失,就像我和关岛之间建立了链接关岛,连我的灵魂都顺着伤口进入了她的身体内……这一次,我也许真的要死掉了。

然后,那碗红色的兔肉汤沸腾起来,从中幻化出一个巨大的肉块。肉块一拳砸在我的脸上,将我掼飞,最终整个身体落在了屋子的墙角。

“塞列欧斯,你就这么蠢,已经看出了这些人都在骗你,还要为他们付出生命?”瘟疫说。关岛僵在原地,无法动弹,也无法言语。

瘟疫步步走向我:“在这里心甘情愿地死掉,可是会让你在外面也死掉的。”“外面……?”

“你想不起来你该做什么了?”

“我、我不记得了……晨星,我只是很累……”

“再累,现在也不是你该死的时候,给我清醒点。”肉块的触肢伸出,裹住了我正在流血的手腕。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流进我体内,让我渐渐有了力量。

同时,这里发生了地震,周围响起了无数的碎玻璃声。

“塞列欧斯,这里要碎了,出去后,给我好好想想你要什么。我不是你的敌人——”晨星的话还没有说完,这里就碎掉了。

伴随着一股极端剧烈的头痛,我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弯着腰,勉强站着,手紧紧握着插入地面的鱼牙,蛇骨鞭已经短了好大一截。院长、关岛和其他师生们,都倒在地上吐血。

我抽出鱼牙,来到他们身边,面无表情地看向院长:“院长,您该死了。”然后我用鱼牙捅穿了院长的身体。

我没有多余的动作,一刀就让院长——不,我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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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关岛的幻境,现在该叫他校长——咽了气。校长死去的身体化作一只小小的烈焰狮鹫,然后化作了飞灰。

关岛已经醒了,她用惊悚的目光盯着我。

我朝她点点头:“我还没有完成善后工作,等我一下。”剩下的师生们,很快在我的刀下都化作了飞灰。

偌大的校园,最终变得很空很空。

最终,我来到关岛面前,她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我收起鱼牙和蛇骨鞭,朝她伸出手:“起来吧?”

“你怎么可以,把大家都杀了?”她的情绪有些崩溃了,身体也抖得不成样子。

“他们在向我发起进攻时,就该将自身的死亡放在最坏的打算中,”关岛明显无法接受我的说法,“我也是一样,我应战时,就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

“关岛,关岛。”我一声声念她的名字,伸手用拇指抹去她脸上的眼泪,“你害怕我吗?”

“我、我不知道,塞列欧斯,我真的不知道……”

我耐心地问她:“那你希望我死掉吗?你的幻境,以让我自杀为目的,虽然失败了很多次。”“我只是希望晨星不要复活,你、你也……”

我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发,像安抚一头受惊的小兽。

“没事了,关岛,没事了。”我将关岛揽进怀里,“校长已经死了,你不用再纠结这个问题了。以后,你就跟我走。我会照顾你。”

关岛没有回答,但她在我怀中,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我带关岛飞离了学校。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杀掉了留在学校内的、除关岛以外的所有活口,关岛知道我都做了什么,我不希望她对外透露相关信息。

处理追杀者,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就如同我一直想过的生活那样,我在恶魔界深处找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小村庄,和关岛过起了无人在意的生活。不过,学校师生大面积死亡造成的影响还是太大了,现在全世界都在寻找凶手。

我留下的证据不算少,查得再慢,也会发现是我干的。

关岛倒了一杯葡萄汁递给我,问我:“塞列欧斯,你在担心吗?”葡萄汁中被加入了很多冰块,用手握着玻璃杯,指尖一片冰冷。

“我只是想一直这么过下去,我并不喜欢战斗。”我说,然后关岛用双手覆住了我的手。

“那个……塞列欧斯,你有没有考虑过,以魅魔作为伪装?你的魅魔转职是成功了的,只要你以这种形态出现,肯定不会被怀疑,因为魅魔很弱……我、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说到最后,关岛连忙补充了一句。

“嗯,也行吧。”

切换形态并不是难事,只是翅膀和尾巴蹦出来的时候,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关岛看我的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

“塞列欧斯,我可不可以摸摸你的尾巴?”她听起来似乎很兴奋的样子。“还是不要了吧,它只是装饰而已。”这是我第一次拒绝关岛。

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我又开始做梦了,梦中,一匹红马朝我本来,它用头摩挲着我的手。

“塞列欧斯,我让你好好想一想,你想得怎么样了?”熟悉的男声响起,是晨星。

我抬起头,整个天空都是一片血红,而晨星高坐在王位之上,用手肘撑着头看着我。他的身躯非常庞大,遮天蔽日。

“你好像只能通过幻境、梦境和我谈话,你无法在现实世界中现身吗?”我说。“而这正是你存在的意义。”

“我真的很不喜欢不正面回答问题的人,不如我们敞开聊,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塞列欧斯,听——”

我听见羔羊的尖啸,如同婴儿般凄厉的哭声。

我看见羔羊揭开七印中的第一印,就听见四活物中的一个活物,声音如雷,说:“你来!”我就观看,见有一匹白马,在马上的拿着弓,并有冠冕赐给他。他便出来,胜了又要胜。

白马上的人,是红色的、扭曲的肉块。

我认得,那是出没于我过往记忆中、关岛铸就的幻境中的瘟疫。

“这是你七岁那年的发生的事,”高坐于王位的晨星说,“我原本即将成功揭开第一道封印,而你作为我的分身,竟用自己的血,破坏了我的计划。”

“……你的计划过于疯狂,且毫无意义。”

“是吗?那么在追捕下东奔西走,甚至化身为低贱的存在,就是你想要的?”晨星出言嘲讽,“去,去骑上那匹红马。哪怕是你,也能做点有意义的事——至少,你还懂得杀掉所有妨碍你的人。”

羔羊再次发出凄惨的尖啸。

晨星看见羔羊揭开第二印,他听见第二个活物说:“你来!”就有另一匹马出来,是红的。有权柄给了那骑马的,可以从地上夺去太平,使人彼此相杀,又有一把大刀赐给他。

不知为何,刹那恍惚过后,我已端坐在红马之上。

我的手中握着鲜血淋漓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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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而高坐于王座之上的晨星伸出一根彷佛来自于深海的触手,为我戴上了象征权柄的国王皇冠。

“赐予你我的权柄,让渡你我的力量,授权你我的意志,去解锁所有的封印,塞列欧斯。当你完成的那天,我将重新降临于大地之上,届时,在我的国度里,我将允你一席之地。”晨星说,每个字都说得傲慢无比。

我握着手中的刀,只觉得愤怒无比:“晨星,你把我看成什么了?”谁甘心做工具,就为了虚无缥缈的许诺和苟延残喘?

我鞭策胯下的红马,朝着王座上的晨星奔去,已然用鲜血淋漓的鱼牙的发起攻击。

晨星甚至动也未动,周身的泛起血潮,形成了一道强横的保护罩。所有的攻击到他面前,都化为保护罩上的一道道划痕。

“塞列欧斯,你要忤逆我?”

我朝他冷笑:“你还真把自己当爹了?对我发号施令,你算什么东西?只能在幻境和梦境里发号施令,有本事你就真的降临在现实中。你做不到吧?我听过你和盖亚的谈话,你只能通过我的身体降临——魅魔的身体让你觉得低贱吗?那你就别用,我也不想让你用。”

晨星的身前有一颗巨大的荆棘水晶,每次我攻击它时,晨星的保护罩就会短暂破碎。他并非没有弱点。

只是每当我攻击,这颗水晶都会长出巨型尖刺,并不好处理。

“塞列欧斯,我实在不理解,你现在的生活,有哪一点比得上我向你许诺的?”

“我说过了,从头到尾,我想要的,只是找一个安宁的地方待着。你的宏图大业,与我无关。”

晨星的脊背后生长出无数带着尖刺的触手,呼啸着向我袭来。我跳下红马,踩着触手接近他——

要到了。

在贴近他的脸时,我使尽全身力气砍下一刀。

鱼牙在他的脸上留下深可见骨的血痕,同时我的身体也被其他尖刺通了个对穿。我喷出一口血,然后全唾在了晨星脸上。

远远听见,羔羊的尖啸。

我看见羔羊揭开第三印,我听见第三个活物说:“你来!”我就观看,见有一匹黑马。骑在马上的手里拿着天平。我听见在四活物中似乎有声音说:“一钱银子买一升麦子,一钱银子买三升大麦,酒和油不可糟蹋。”

而坐在黑马上的人,不、已不能称之为人——是我的下半身。

我被拦腰截断了。

“塞列欧斯,我并不介意你身体的低贱。”晨星说,然后我看到无数的拟物灵辉聚集在黑马上的半身,黑马上的“塞列欧斯”被重塑了肉体。

“我想知道,你以这副样子,还能做什么。饥荒要来了,所有人都会知道是你所为。我最后劝你一次,去做正确的选择。这是我的怜悯,接受它,塞列欧斯。”

拟物灵辉聚集在我的身体断面的缺口,最终为我重塑了身体。

骑黑马的塞列欧斯来到我身边,朝我伸出手:“加入我们,塞列欧斯。”“……”

“塞列欧斯,快醒醒!”

当我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关岛。

房屋内满是金色的血,关岛像是被吓坏了。

“我看见了骑黑马的你,手持天平,穿墙而过。塞列欧斯,到底发生了什么?”“饥荒要来了,关岛。我必须要杀了他。”

当着关岛的面,我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直接将伤口塞进了关岛嘴里。血液能传递信息和记忆,远比靠嘴说更快。

等关岛清楚来龙去脉后,她抓住了我的小臂:“塞列欧斯,我和你一起。”

我摇了摇头:“你的速度太慢了,而我不想你骑上代表战争的红马。你不该被搅进这些事里,如果有人要为发生的一切负责,我希望负责的那个人是我。”

饥荒是我的半身,我能感知到他的位置。

就在我和关岛说话的时间里,饥荒已经骑着黑马走过了一个城市。我只能骑着红马追上他,而红马一旦踏上地面,带来只有无尽的战争,和饥荒叠加在一起,最终出现的会是大量的死亡。

这种情况下,死亡是不可避免的。除非饥荒和红马双双自杀。

我能做的,只是快一点、再快一点,追上饥荒,然后杀掉他,抢回自己真正的身体。我讨厌目前是拟物灵辉的下半身,正如我讨厌傲慢的晨星。

至于关岛,我确实不想她掺和进这件事里。

也许她能做很多事,但我已经受够了我身边的每个人都无法信任的情况,关岛背叛过我,我不愿意相信她第二次。

我可以原谅她,我可以再尝试着去爱她,但我不可能再相信她了。

“你不愿意再相信我了,对吗?塞列欧斯。”关岛看着我,一句话就戳破了我的心思。过去我一直以为关岛是个没有什么脑子的笨蛋,其实她远比我想象的要敏锐。

看着她浅钢蓝色的眼睛,我轻轻点了点头。

“我希望你平安,关岛,照顾好自己。”推开关岛的手,我吹口哨召来了红马,翻身上马,我又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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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岛—

—她的金发依旧有着丰收小麦般的色彩,乃至于小麦般的香气,她的双眼依旧温柔而有力量,但那都不是我所向往的了,“……我走了,保重。”

我全力驱策着双腿下的红马,追寻饥荒的踪迹。

所过之处,见到的都是身材矮小的老人,他们每一个都像七岁的孩子那般矮,每一个又都像百岁的老人那样苍老瘦小。

他们说,饥荒来了。

他们说,所有没有钱购买食物的人,只好接受饥荒给出的交易——

将他们的一部分灵魂与生命放在饥荒天平的一端,饥荒会给出他的货物:生命和灵魂缩减至七年,但不至于立刻死去。

所以他们身材矮小、年至古稀。

“半生灵魂与生命买一时苟延活,大半灵魂与生命买一时苟活,灵魂和生命不可糟蹋。”饥荒如是说。

只是,这些矮小的老人们捱过了饥荒,却无法捱过红马带来的战争。死亡在这片大地上蔓延。

灰绿色的战马若隐若现。

晨星预言羔羊揭开第四封印,他听见第四个活物说:“你来!”他就预知,预知有一匹灰色马。骑在马上的,名字叫做死,阴府也随着他,有权柄赐给他们,可以用刀剑、饥荒、瘟疫野兽,杀害地上四分之一的人。

灰马如风驰骋于大地之上,它在寻找合适的主人。

医疗系的女学生见了它,立志要利用它完成自己的学术研究。

我路过那些垂垂老矣的城市,那些隐蔽的村庄,那些华丽的都市,那些荒唐的赌场,那些光鲜的教堂,那些满是善意的医院,那些充满欲望的花柳场所,那些让孩童们流连忘返的游乐园,甚至是那些真正的战场……

饥荒似乎想要骑着黑马,走遍这个世界。

我能感觉到,他想要更多的灵魂,更多的生命。

他想要学会去理解,人类究竟是什么,人类的情感究竟是什么。他天平左端的收获处,本该储存的全是为晨星降世准备的积累,他却大口大口吃下了那些生命和灵魂。

我不知道饥荒他要什么,而我和他本是同一具身体。他能感受到的,我也能感受到。

甚至,他在收割生命和灵魂之时,主动向我传递信息。

“塞列欧斯,我吃下了很多生命和灵魂,它们的味道……很奇怪。”

“塞列欧斯,我刚刚见到了愿意为孩子牺牲自己的父母,还有为恋人牺牲自己的情侣,真是奇怪……”

“塞列欧斯,我路过了一片稻田,人们说到了收获的时候,这里就会变成一片美丽的金黄,我真想看一看啊。那淳朴的农妇为我煮了一碗粥,她说这就是用麦田的收获物做出来的东西,我好喜欢。所以,我收取她的灵魂和生命时,偷偷给她加了一年的寿命。当她变衰老时,我觉得,很奇怪……”

“塞列欧斯,我到了你小时候,不,应该是我们小时候待的福利院,过去我们认识的人都不在了。但还是有人认出了我们,他们很恐惧,想要杀死我,我、我觉得有些害怕……我想活着……”

“塞列欧斯,我听说你在追我。你骑着代表战争的红马,我们同时出现,死亡很快就要到来了。你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吗?我也希望你能告诉我。”

“塞列欧斯,为什么你从不和我说话?啊,今天我见到了皇帝,他说他想要用半个国家的财富,来换取我将他敌国人们都变成老人。这是很好的交易,我接受了。但我还是很讨厌这个皇帝,于是达成他的愿望后,我也将他变成了老人。”

“塞列欧斯,我见到了一个很熟悉很熟悉的人……她有着红色的长发,她身上有着迷迭花的香气,我……非常非常喜欢……”

兴登堡?!

他见到了兴登堡。我心中悚然一惊。

“塞列欧斯,我好像有些理解人类的生命和灵魂了,我见到兴登堡时感受到的东西,和那些为了孩子牺牲自己,为了爱人牺牲自己的人,很像。我不想吓到她。”

“塞列欧斯,她朝着我笑了。”

到这之后,饥荒不再向我传递信息。

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兴登堡被搅进这件事里。这意味着我不得不再次见到她,我——

那时候的不辞而别,那些对她的忽视和欺骗,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将如何看我?她又将如何看待这糟糕透了的一切?她又会怎么看主动去找她的饥荒?

饥荒有着和我完全相同的脸和身体,和犹如小孩般的心智,和我相比,她会更喜欢我,还是饥荒?

想到这里,我悚然一惊,握紧了手中的鱼牙。我、我竟然,在将自己和自己作比较,在想哪一个自己更能讨兴登堡欢心。

塞列欧斯,你太可笑了!

星夜兼程,我终于来到了饥荒面前,他身边是安静的兴登堡。

红发的少女一如我逃离她时那样美丽,黑色的战马蹲下身,任由她抚摸着柔软的鬃毛。饥荒只是看着她,就像七岁的孩子在看他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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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我的到来,兴登堡扭过头,在明丽清澈的夜空下朝我微笑:“好久不见,塞列欧斯。”我牢牢握住手中的鱼牙,身体却轻微发起抖。

“……好久不见,兴登堡。”

有时候你会遇到让你灵魂都战栗的存在,当你一开始遇到她的时候,因为你并不了解她,也并不了解自己,所以你总是会错过她,也错过改变自己的机会。

但当你真的再次与她见面时,一切都已经不像初次见面时那般单纯了。

你想要了解她了,可她未必会给你机会。你想要挽回,但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挽回。

我下了马,站在兴登堡面前,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我只能看着她,在脑海中千回百转地斟酌词句,试图找出那个句式的最优解,试图通过语言否认我们之间其实存在着很多矛盾,甚至试图去欺骗自己、去证明她对我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重要。

如果作为我半身的饥荒没有像个得到至宝的孩子一样,乖乖地注视着她的话。

兴登堡不再抚摸黑马,而是站起身,正对着我:“所以,塞列欧斯,你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为了你能毕业?还是其他目的,而来寻求我的帮助?”

“……你都知道了。”

过去我想要满足她的愿望是假的,而我想要玩弄她的心却是真的。“嗯,饥荒都告诉我了。”

“你没有……认错么?我和他一模一样。”我问,问得很艰难。

我不是人类,我是不该有嫉妒这种情绪的,这对我而言没有用处。

“我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塞列欧斯。”兴登堡拿出了一对眼睛,蓝色的,我认得,那是我的眼睛,“因为他对我感到好奇,他想要了解我,而你不会。”

“……”

“过来,塞列欧斯,接受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我牵着红马来到兴登堡面前,她用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说过要给你礼物,虽然迟了点,但好歹也能送到了。”

她的食指点在我的太阳穴,然后我那双用拟物灵辉替代的双眼飞走了。

柔润的眼珠被送进眼眶,兴登堡的手指覆盖在我的眼皮之上,温柔地替我阖上双眼。

兴登堡凑在我耳边,低声细语:“比起支离破碎的你,我更喜欢完整的你。把一切都交给我,好吗?”“你是怎么做到的?”

“呵呵,你的这个半身,远比你要诚实。如果不是见到他,我不会才知道,原来,我对你这么重要,值得他用一整个城市的恶魔的生命与灵魂,去换取一双要赠予你的双眼。他知道这双眼睛我会给你,但他想要了解我,也想要了解你。而他就是你的一部分,不是吗?”

我无法否认兴登堡的话。

“还没有结束。塞列欧斯,我跟你说过,我的东西整个都是我的,我一点都不喜欢,其他人对我的东西动手动脚。晨星又算什么?一个暗处的幽灵,就让他去死吧。”

“饥荒,我要他失去的那只手。”我听见兴登堡如是说,双眼还未恢复,我看不到,只能听到。

天平秤重的声音响起,“哐当一声”落下的是手臂,轻飘飘的在天平另一端翘起的是兴登堡的发带。我知道是因为饥荒知道。

随着血肉碰撞发出的声响,我曾失去的手臂再次回到了身体。“饥荒,我要他失去的半身。”

天平称重的声音响起,“哐当一声”是落下的天平,天平右侧是半颗跳动着的心脏,轻飘飘的在天平另一端翘起的是兴登堡的一缕红发。

我知道是因为饥荒知道。

“吃下去。”

跳动的血肉触碰到双唇,我张口吞了下去。“你会完整。”兴登堡如此笃定。

我想,晨星永远想不到,他准备的后手会以这种方式消弭掉。半颗心脏顺着食管滑落到胸腔,和另外半颗心脏融为一体。新的身体生长出来,拟物灵辉塑造的身体如烟雾般消散。

我的双眼还是看不见,我只能听见——听见兴登堡的声音。

“我看不到你的脸了,兴登堡。”

兴登堡捧起我的脸,声音温柔得让人发抖:“因为我不想你看见。再为我哭一次吧,塞列欧斯?”

代表战争的红马和代表饥荒的黑马消散,兴登堡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去过你想过的生活,我会在你身边,你也会在我身边。”她说,话语中是全然的不可违逆。

诞生于瘟疫、战争与饥荒之中的死亡是一匹灰绿色的战马,它在满目疮痍的世界里寻找着主人,那个能揭开第五道、第六道乃至第七道封印的人。

可死亡遍经之地,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只想离它越远越好。可它只想找到一个合适的主人而已。

它在这世上奔走,让一个又一个地方的活物消失。死亡很不解,只要有一个存在不惧怕它,它就愿意成为那个人的仆人,供那人驱使,直到揭开所有封印。

死亡的不解终有消散的时候,当它来到一座小镇学校的医疗系时,它终于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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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合适的人选。

那是个蓝眼金发的少女,长着一副温柔的好相貌,工作时雷厉风行,说话声却又细声细气。

少女精准地用手术刀剖开活人与死人的身体,对活人是为了治病救人,对死人是为了学术研究和法医鉴定。少女执着于用自身的力量去拯救这个饱受摧残的世界。

少女从不惧怕死亡。

死亡觉得,这位名叫利安得少女,就是适合它的主人。所以,它对少女俯首称臣。

“啊?一匹向我跪下的灰绿色的马?”

“真是少见啊,我听说,你经过的地方,人们都死了。我是医生,我想要的是去救更多的人,我不能当你的主人。”

“你很喜欢我吗?嗯——如果能将你固定在我这里,这世上死的人也会少一些。我考虑考虑。”

……

“你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利安得抚摸灰马的毛发,突然之间,她想起以前的事:“我跟你说,之前曾有一只恶魔跟我说,等他要死了就把身体指明捐给我研究呢……可他突然就消失了。”

灰马用头去蹭少女的掌心,似是一种安慰。

“我并没有特别难过啦,只是……觉得那时候真美好啊。在我一无所知的年纪,遇到最狡猾温柔的恶魔……”

利安得所在之处被死亡笼罩,可适当远离之处,人们又能活下去。

他们说,利安得是一位可怕的巫女,可她被那匹灰马护着,他们无法伤害她。

于是他们说,利安得是一位看起来像巫女的圣女,正因如此她才被那匹灰马护着,他们才无法伤害她。等待巫女的是绞刑架和火焰,而等待圣女的,则是纯白、虔诚的献祭。

小镇周围升起祭坛,那些被称为最纯洁、最虔诚的,被自愿作为献祭品,被自愿祷念祝词,她们愿意自己的生命与灵魂,以此祭祀利安得和利安得的灰马。

即使利安得并不想要。

晨星预言羔羊揭开第五封印,他听见第五个活物说:“你来!”他就看见,看见有一道虚无的灵魂。灵魂在寻找拥有灵智的容器,名字叫做光,命运也随着它,有涤荡世界的魄力和勇气,还有生命最原初的依恋。

灵魂找寻着它的早已预定的容器,灰马则即将随着祭祀消散。

灰马清楚,若是它消散,原本还被看作是圣女的,便会沦为巫女。于是它降下地震。

死亡的羔羊揭开第六封印,没有声息。那名为光的虚无灵魂找到了它容器,金发的恶魔向来是为它预定的,它栖居于他的心脏。它被孕育,总有一天它将以晨星的身份再度降世。

那时,便是第七封印揭开之时。

利安得就此活了下来。

兴登堡带着塞列欧斯回到了他们最初见面的地方,她坐在小木屋前院子里的秋千上。周围的花草树木已经全都凋亡了,到处都是一片死寂。

兴登堡将头靠在手上,看着面前眼睛上蒙了一层黑布的塞列欧斯,心中有种很安宁的感觉。“塞列欧斯,我们回来了。”她笑着说,她发现这世上难有她在乎的事。

她通过从瘟疫那里得来的东西,与希亚大陆交换,得知了父母当年消失的真相。那是一个预言,晨星看到了自己降生的阻碍,兴登堡正是其中最大的变数。她的父母为了保护她,以性命和灵魂掩盖了她的踪迹,让她无从被发现,无从被伤害。

晨星的事,饥荒用磕磕绊绊的语言,一点一点讲给了她听。

她发现,原来她也并不了解塞列欧斯。有时候你很在意对方,你将对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但是你究竟不是对方,那些沉重的过去,那些泥泞的道路,你没有像他一样走过,也就无从感同身受。而兴登堡又从来是势在必得的人,她想把自己喜欢的,都牢牢握在手里,但塞列欧斯是个太过散漫、在爱人和被爱上也太过迟钝的恶魔。

对方以温柔作为行走世间的伪装,内核却是散漫和单纯,他用行动表现的,远比他用言语透露的更多。当时为何真心相抵,之后却又差点两看相厌?

兴登堡不去追究了,不论作为人类,还是作为恶魔,她向来活在当下。

她歪着头看温柔得近乎温驯的金发恶魔,心想她终于得到他了,完整的他。她握住他的手,一如她童年时期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只有着一双长耳的兔子。

仅这样是不够的,于是她带着他去了那些过去她想看,却没来得及看的风景。这也很奇怪,只有自己时,她只觉得所有花、所有的树、所有的山水和所有的人,都大差不差地活、大差不差地死。可当身边多了一个心上人,她的双眼却能看到生命与死亡的多样。

这样安宁的时光持续着,直到塞列欧斯向她跪下,并告诉她,晨星寄生在了他的心脏上。

“当他依赖我心脏的养分成熟时,他就会从我的身体中降临,穿破我的肉体,并揭开第七道封印。兴登堡,这不是我想要的。”塞列欧斯如是说。

“你想要我怎么做?”兴登堡抚上塞列欧斯的胸口,她能感受到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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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的体温,和颇有生机的、跳动的心脏。“我想要把它送给你。iwanttogiveittoyou”塞列欧斯说。

然后他将双手伸进自己的胸口,掏出了那颗蓬勃跳动的心脏。那颗心脏在他苍白的手中,鲜明地活着。

“拿走它,它本就是属于你的。takeit,it’syours”

塞列欧斯跪着,眼泪从蒙眼的黑布中流出,双手捧着自己的心脏,像最虔诚的信徒,为他的神奉上自己的心。啊,这个恶魔再次为自己而哭了。

就像那个他为她献上星空晚礼服的夜晚。

“毁掉它,我会忘记你,我会忘记很多很多事,但是别担心,我会为你活下去。”

塞列欧斯将心脏推向她。

兴登堡捧起这颗心脏,然后让它变成了一团血雾。

塞列欧斯果然不记得很多事了,他的身体也没有了体温,没有记忆时,塞列欧斯每时每刻都想要逃离兴登堡。于是兴登堡将他束缚于自己城堡的那张大床上,还给了他他的视力。

她靠近一脸不知所措的塞列欧斯。

西历1027年1月,塞列欧斯被困在她华贵的城堡里,以及她昂贵的天鹅绒大床上,塞列欧斯看着逐渐向他逼近的她,完全无法动弹。

或许事情本不该变得这么糟糕。

这一切的好坏都像是个万圣节玩笑,兴登堡死死盯着他,嘴角的微笑快翘到耳边,她盯着他,舔了舔唇,又咽了一口,喉咙轻微活动。

“终于抓到你了,契·约·者——”“啊……哈哈……”

塞列欧斯僵硬地笑着,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在床上不可控制地后退。

她会吃掉我的。

塞列欧斯脑子里的这句话不断被加粗又放大,警铃大作,六神无主。“不会再让你逃掉了,不会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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