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从未信过他,也从来都不信他爱他。但是他却还是将自己的眼睛给了他,帮助他解开了阵法。哪怕他会因此离开他。
一声闷雷轰然响起。
阵法既解,邪魔复生,天道不容。
“小骗子,我走了。”鹤倦归俯身,在他的唇上留下一个轻吻。
身穿白衣的身影卓然而起,银色的长发从陆清匪的颈边滑过,好像白鹤柔软的翎羽。
一道紫色雷霆轰然而下,雪白的闪电噼里啪啦闪开,粗壮的雷柱灵气满溢,直直朝着地宫击来。
防御法器护在陆清匪的身边,一剑一人直冲而出,带着凛凛的气势,与那粗壮的雷霆相比,小小的身影微不足道,好似下一刻便会被那道雷霆碾没。但是那道雷霆在与那道雪亮的白剑相碰的瞬间却轰然炸裂开来,乌黑的天空好似裂开无数碎片,刺目的白光遍布整个天空,照亮了其下的整个魔界。
暗无天日的魔界中第一次迎来了彻底的白昼。
无数的魔物仓皇而出,惊恐地看着天空之中那好似天罚一样的白光。
“怎么,怎么,舜华又回来了吗?他又要来祸害我们魔界了吗?他上上次劈断了梦生深渊,上次劈碎了血海,这次要把整个魔界都砍了!大家快逃啊!”
甚至修真界也为之震动,一道雪亮的白光,从地下绵延而出,直直劈向天空,浓郁的魔气从中喷涌而出。
魔界与修真界互为两面,魔界在下,修真界在上。自从千年前舜华布下阵法将两界隔绝开来之后,修真界再也没有出现过如此浓郁的魔气。
两界互通,避难的魔物必然涌入修真界中,天下将乱。
陆清匪却没有心思去管修真界的千秋百代,他身上翻涌的热气稍减,便拼了命的破开那防御法器,莲蓬般的法器破碎开来,他揽住身上满是血迹的鹤倦归,只觉怀中之人气息奄奄,面色苍白如纸。
他将身上聚集而起的灵气打入鹤倦归体内,却只如泥牛入海,不知所踪。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他的眼眶中滑落下来,控制不住。
你为什么直到最后,却还以为我是在骗你?甚至还要舍了命来救我这个骗子。
你为何不和我说清楚?只擅自将一切都安排好,将我一人留下,殊不知天地苍茫,我却不知何处而去。
乾坤无边,我却只愿被囚在你身边。
“让开。”身穿黑衣的女子从阴影处闪现而出,双目紧紧盯着陆清匪怀里的人。
“姐姐。”陆清匪哽咽一声,“他要死啦。”
“他欠我一条命。”鹤厌初冷冷地说,“也欠全门上下所有人的命,我不论他有没有入魔,又是不是情有可原,只论因果。杀人偿命,理所应当。”
“我是为了我杀人的,不是倦归的错,是我的错。”陆清匪怆然一笑,“只论因果,这一条命,就由我来还吧,你不要伤他。”
雪亮的匕首抽出,宛如毒蛇的雪亮獠牙。陆清匪抬手,刃尖连连刺入肚腹之中,每每都是齐齐没入,而后再整把抽出。
三刀刺下,眼前一片迷蒙,陆清匪脑中一阵嗡鸣作响,一手揽住鹤倦归的腰,将他的头颅靠在自己肩上,亲了亲他那只残缺的眼窝。
你看,我是不是很不乖。明明你费尽心机将我身上的阵法破开,又替我挡住雷劫,可是我还是如此不珍惜,一转眼就把自己的命弄丢了。
所以你能不能陪在我身边,看着我,将我关起来也可以,只要你陪着我…
—
三百年后,千方界城。
又是一年鸢飞草长时。
一支粉嫩的新桃活泼泼从屋檐翘出,浅绿的芽尖在风里荡着,趁着浓绿的竹叶将乌黑的瓦片染上新鲜层叠的绿。
春来多柳丝,纠纠缠缠惹人闹。
午后阳光也懒散,并没有盛夏时节的灼热,只将冰冷的石阶暖出淡淡的温热。薄轻的纱窗散漫荡开,茶香弥漫,窗台上一棵绿色的小苗摇曳着五片清翠叶片,倦倦地打了个哈欠。
陆清匪枕在那人腿上翻了个身,揪住一缕滑过指间的银白长发。银发的男人摸了摸他的后颈,手便被捉住含在嘴里,指尖暖热地被裹住,让人有些发痒。
“姐姐最近厉害得很呢,好像已经带兵打到了落梦谷,照这样下去,只要再有个十年八年,那些魔物就都要被赶回魔界去啦。”
鹤倦归心不在焉地听着,因为指尖柔顺的触觉而舒适地眯了眯眼。“嗯。”
“姐姐这个人面冷心软,看起来不通人情,却最是心善,当年若不是她施法术救助我性命,又唤得玄沉将体内魂沉木芯取出护住你魂魄不散,怕是我们如今就要做一对死鸳鸯啦。也多亏你当时留下玄沉和梓仰性命,多存了一丝善念。这便是存善念,生善果。”
“嗯。”
窗外一丝洁白的柳絮飞入,缠上了陆清匪的发丝,他慢慢闭了眼,絮念的声音渐低,在这温软的午后睡意沉沉。
“记得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这小院中便下着雨,我总感觉这院中好似下了愁愁绵绵千年百年的雨,直到你我再次相聚,方才云破日出,雨过天晴。”